夜读九江丨（讲述）阿宝出国务工记（下）

12月20日 19时阅读 31230

阿宝出国务工记（下）

■ 陈林森

陈金宝由江西水电工程局派遣，于2007年4月在印尼务工结束后回国，年底又由中铁四局派遣前往安哥拉，开启了第二次“打洋工”的经历。

2007年12月，中铁四局九江分公司通知陈金宝，按规定时间到九江集中，然后从北京出境。这是一支庞大的施工队伍，从九江动身就有200多人，星子去了几十个。在首都机场乘机先到香港，再乘国际航班到南非转机，再去安哥拉。在香港登机是深夜11点，飞了13个小时，他们在开普敦国际机场下飞机时，天还没有亮。北京与南非时差6小时，与安哥拉时差7小时。

阿宝的工地在安哥拉首都罗安达的郊区，濒临大西洋。在工地干活时，工人常到海湾去洗澡。那里还靠近安哥拉最大的河——宽扎河。宽扎河是安哥拉的母亲河，安哥拉货币得名于这条河。1元人民币相当于120宽扎。人民币在当地不能在银行直接兑换，要用美金兑换。工人们平时在当地使用宽扎进行交易。

安哥拉位于非洲西南部，人口稀少，石油资源丰富，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历史上被葡萄牙殖民500年，1975年宣告独立，旋即陷于内战，直到2002年才进入恢复重建时期。陈金宝他们去安哥拉参与的建设项目是罗安达NCC社会住房建设，由中铁四局设计、施工。工程于2008年8月开工，至2014年5月交付使用。中国作家沉香红在纪实文学《苍凉了绿》中写道：“2002年结束战争之后，中国成为除殖民国葡萄牙之外，第一个帮助安哥拉人援建铁路、房屋的国家。”

在房屋建设正式开工前，阿宝等工人先做水泥砖。水泥等原料从国内运来，砂砾是用当地的石头粉碎而成。

在安哥拉建房，全部由中国工人施工，所带领的队伍中各种工匠都有，当地只请小工干活。跟随阿宝的叫西西，20多岁的青年黑人。他的头发是一簇簇的，不是一根根的。阿宝叫他西西，有时也叫“啊米果”（葡语：朋友，女的叫“啊米嘎”）。西西用中国话喊他“老陈”。西西问阿宝多大，阿宝说50多岁，他吓了一跳，说他们当地50多岁的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快要死了。当时安哥拉人的平均寿命只有46岁。

西西很老实，比普通中国工人的力气大得多。施工时，大家让西西把窗子上的“过桥”（用钢筋混凝土建成、主要起承重作用的架件，重200多斤）举起来，两个泥工在上面不急着接，让他举在那儿，就想看他能举多长时间。

在钢筋工中，阿宝的技术很棒。钢筋扎好后，葡萄牙人监理验收时，问是谁做的，质量这么好，还把阿宝拉去和他合影。老板看阿宝在第一次验收时是唯一完全合格的工人，还高兴地送他一条万宝路。他问阿宝什么文化，阿宝答小学毕业，他不相信：“高中，你一定读了高中！”两年合同期满，公司要阿宝回国后重返安哥拉继续干，但阿宝念家，就没再来。华林镇桃林村的小李接他的活干，他回国后对阿宝说：“老陈，你的钢筋扎得好，我们做得不过关，培训时放你的录像，把你的工作过程放给我们看。”

我问他们的薪酬待遇。阿宝说，在安哥拉的收入比印尼高。开始每月六七千，后来包工，涨到九千至一万。起初住活动板房，2008年下半年建了房子以后，就住基本建成的住宅房。

问起安哥拉的自然条件，阿宝说，安哥拉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每年1~4月是雨季，其余8个月是旱季。雨季每天下雨，但不是一整天，而是一两个小时。旱季连续8个月无雨。有时天空乌云陡暗，好像要下雨，就是不下。那里的水比油还金贵。中国的汽车在公路上加油，当地加油站对中国司机免费。阿宝说，他问过当地人，你们为什么不打井。他们说打不出水来，打深了，涌出来的都是油。老百姓家里严重缺水，来工地讨水，先向我们行个礼。当时我们饮用的水，是用水车运来的自来水，建筑用水是从宽扎河直接泵来的。当地居民的用水由国家供应，每个村庄都有一个大水箱，按定量供水。因为缺水，他们向我们讨了宽扎河的水后，会直接饮用。

至于劳动条件，阿宝说，不如印尼。工作时间比在印尼长，不是八小时工作制，每天干活不少于十小时。有时晚上还要加班。非洲的日头很毒，紫外线很强，晒得人发晕，也容易晒黑。上午10时至11时最难熬。实在不行，大家就跑到阴凉处躲一躲。一般是在11:30吃中饭，14:30上工。我问，你们在户外高温下做事，会不会中暑？阿宝说：“全靠身体底子。我们出国前都要检查身体，身体不合格的不要。如果你身体好，一个月一天都不休息。如果请假，就扣一天工资。”在安哥拉，没有电视、报纸可看，文化生活也不如在印尼丰富。

说到当地的经济生活，阿宝说，他们不能单独接触当地人，了解得不多。当地住房很差，是用铁皮盖的低矮棚子。他们的主食是一种耐旱的作物木薯。当地人用木薯粉在滚水里不断搅拌成糊状，外观像泥巴，但工人们都没吃过。听说国家也给当地居民供应一部分粮食。水果中香蕉最多，苹果是从国内运来的。我们的食物来自国内，蔬菜是自己种的，因为我们有水。安哥拉的黑土地非常肥沃，种的菜长得很快。但是当地不生产绿色蔬菜。

阿宝说公司请的非洲员工，有的发了工资，第二天就不来干活，不把钱花光，就不重返工地。后来公司对当地员工的薪酬实行日结制。安哥拉人有一个习惯，喜欢向中国人索取。除了讨水，还喜欢讨烟。阿宝说，为工地值勤的当地军人站岗时，也向中国人讨烟抽。他要了，我们都会给。我们公司的领导马主席经常告诫我们，当地人向我们要东西，一定要给，否则会有很大的麻烦。

阿宝说，安哥拉的植物很少，因为干旱，不长草，只能看到树。这种树与中国的树完全不同，枝叶很少，身子特别粗壮；木质疏松，不能锯板，不能建房。结的果实可以吃，洗粉当粮食，听说像中国的凉粉。他能详细描述这种树，但不知其名。我查了查资料，发现有一种叫“猴面包树”的植物跟阿宝说得很像。它的果实像大面包，猴子爱吃。阿宝看了图片，说就是这种树。据说这种树在上半年的雨季大量吸收水分和养料，储存在树干里，才能在漫长的旱季生存下去。

我想，猴面包树除了果实可吃，其他方面和《庄子》说的栎社树何其相似：“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而且“无所可用”。但即使这样的“不材之木”，也为安哥拉人民解决饥饿问题立下了伟大功劳。

阿宝告诉我，他们公司经常开会，会上领导叮嘱大家千万不要去“耍黑婆”，要是有了孩子，要养到18岁才能回国。大家尽量少出去，尤其不要单个行动。不要惹当地人，因为外国人在安哥拉犯法，会被判得很重。据说某乡有一个小伙子，在家里是个“打锣咯”（混混），到安哥拉以后故态复萌，被关押了半个月。他还说，在当地不要因为好奇就到处乱跑，当地人开车不长眼睛，很多人在当地人的汽车底下丧生。安哥拉人莽撞，中国人开车都主动避让。在马路上到处都看到被撞翻的汽车，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回收。有一次当地人抢了中国人的车，自己却不会开，结果开到沟里去了。阿宝就曾看到那部翻在沟里的车。

安哥拉允许私人持枪。中国有个干部被当地人抓住了，后来花了20多万元人民币才赎出来。有一次中国的汽车装了16吨水泥，车在路上坏了，修车时当地人把16吨水泥偷光了。我们也只好算了。如果当时大家去追讨，他们可能会开枪。

阿宝2009年年底回国，当时还处于安哥拉恢复重建初期。20年来，中资企业积极参与安哥拉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建设，安哥拉也积极对接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一个曾经战乱频发、经济落后的国家，正在重塑在世界面前的形象。最新数据显示，那里的人均寿命已达到6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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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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