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继祥
每当我听到“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这首歌,就想起九泉之下的娘,想起娘为我流过的泪,那是我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温暖。
我记得五岁那年的冬天,跟着娘去家门口的池塘洗菜。我穿着臃肿的棉袄,像个小圆球似的,在池塘边蹦蹦跳跳。娘在一旁提醒我要注意安全,可我却只顾着玩。我的脚突然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子猛地一歪,“扑通”一声栽倒在池塘里,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我包围,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巴里。我的手脚在水中拼命地扑腾,可越是扑腾,越是往下沉。我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被拖入一个黑暗的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娘不顾一切跳进冰冷的水中,用双手紧紧抓住我衣服,将我拽向岸边。当我被救上岸时,全身不停地抽搐,陷入昏迷状态。娘抱着我,一边拍打我的后背,一边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当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娘苍白的脸色和浑身湿透的衣服,身体瑟瑟发抖。娘看到我醒了,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也是那一次,娘的眼泪刻在我的心里。
回到家后,娘赶紧为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煮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她抱着我坐在火桶里(赣北农村取暖用具),一边将姜汤喂进我嘴里,一边看着我,不停地念叨着:“都怪娘没看好你……”我躺在娘的怀里,看着她那充满心疼和自责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穿透了寒冷的空气,直达我的心底。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冬日的寒冷早已消散,但娘在水中奋不顾身地救我的场景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里。它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可以超越生死,那就是母亲对孩子最伟大、最纯粹的爱。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患过一次急性脑膜炎。那时农村比较落后,我从没听说过这种病,后来到医院才知道。那天晚上,我突然全身发热,脑袋疼得厉害。娘发现我在发烧,就用毛巾给我敷额头,帮我降温。
到了深夜,我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高烧的我迷迷糊糊,感到有凉飕飕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滴在我脸上。我使劲地睁开眼,看到娘坐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的头,泪水润湿了我的脸。我看到娘流泪了,心里更加难受。我想安慰她,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娘找人把我抬到了乡卫生院。我处于半昏迷之中,听到娘不时地呼唤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想睁开眼,可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就这样,我恍恍惚惚地睡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晨,我终于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守在病床前憔悴不堪的娘时,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当娘看到我醒来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我轻轻擦去娘脸上的泪水,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我知道,这泪水,有她对我的担忧,有她看到我醒来后的喜悦。娘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再有什么意外。
经过医院的治疗和娘的悉心照顾,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娘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从那以后,娘的眼泪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那是我见过世界上最珍贵的泪水,让我深刻体会到母爱的崇高和无私。
我十八岁那年,去吉林长春上学。临走的那天早上,娘早早起来,为我做好早饭,端到我面前,叫我赶紧吃了,娘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在我看她的一刹那,娘转过头,似乎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脸,但我知道,娘流泪了。她是舍不得我走,更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
吃完早饭,该出发了。我扛着行李走在前面,娘跟在我后面。到了村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娘,心中满是不舍。我说:“娘,您别送了,回去吧。”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的模样刻在她心里。娘走到我面前,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儿啊,你走吧,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记得给家里写信。”说着,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眶。我点点头,不敢直视娘的眼睛,我怕我忍不住会哭出来。当我转过身的瞬间,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扛起放在地上的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每迈出一步,我的心就要揪一下。我知道,这一次离开家,离开我娘,独自一人到数千里之外的东北,娘是多么的不舍、多么的担忧啊!我大概走了一里地,回头看见我娘还站在村口高高的土坎上,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瘦小。她用手不停地擦拭着眼泪,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的眼泪顿时又一次流了出来。我加快脚步,不敢再回头看。一路上,我的心情格外沉重,一想到娘那不舍的眼神和关切的话语,我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痛。
我知道,娘是个苦命的女人。她一辈子,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她跟中国农村所有勤劳的妇女一样,日复一日地在田间地头劳作,毫无怨言地奉献出自己的所有。她为了摆脱家庭的贫困与自身的病痛,承受着生命里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始终桀骜地活着、坚强地活着,几乎没流过泪。可她为了孩子,为了我,不知流过多少泪,这些泪深深沁入我的心底,让我终生难忘。
本原创内容版权归掌中九江(www.jjcbw.com)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谢绝转载。
编辑:王文婧
责编:肖文翔
审核:许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