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寥寥几笔皆鲜活
■ 张 蕾
“一月,下大雪”“二月里刮春风”“三月,葡萄上架”“四月,浇水”……“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这是汪曾祺先生散文《葡萄月令》的风格,寥寥几笔,葡萄就在12个月份悄然生长,农人的嗔怪与植物的生命力一样,鲜活可感。这也是汪先生散文的一贯风格,短句错落,文言凝练,明快生动,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汪先生亦是一位大画家,画作拙朴率真,极简留白,意境空灵。他的散文与画作一脉相承,底色离不开“写意”二字。读他的散文,如同欣赏他的画作,笔墨极少,动感十足,让人的视、听、触、嗅、味觉不断延伸。
像这样寥寥几笔,鲜活可感,触动五感之作,比比皆是。《北京的秋花》开篇“桂花以多为胜”,仅六字,便让人眼前浮现出桂花的繁花似锦。《昆虫备忘录》中写独角牛,“呜——扑!飞来一只独角牛,摔在灯下。它摔得很重,摔晕了。轻轻一捏,就捏住了。”仅一句话,几个短语,让人既见又闻,还感受到了独角牛的疼痛,仿佛亲手“捏”住了这鲜活的生命。《我的祖父祖母》一文,写祖母包好圆子,“每天放在饭锅头蒸一次,油都‘吃’进洗沙里了”,最后用“煮出,咬破,满嘴油”七个字,让圆子的甜、油、腻,跃然舌尖。
汪先生寥寥几笔,化繁为简,如同高明的画师绘梅花图,几笔勾勒枝条,轻轻点墨,三两朵小花便绽放枝头。他的散文,大片留白,却鲜活了大自然中所有的生命与生活的日常细节。文墨气息,字里行间,处处洋溢着妙趣、温情、文化底蕴,以及对事物、人生的慨叹与透悟,流淌着他独特的哲学思想。
他写山丹丹、槐花、蜡梅,写枸杞、芋头、豆芽,写刀螂、磕头虫、狗蝇……简淡笔触,却亦庄亦谐,妙趣横生。如“不过凭良心说,蜡梅是很好看的。”“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迹,一棵芋头!”“我曾经想过:如果人长了一对复眼呢?还是不要!那成什么样子!”“狗蝇钻在狗毛里叮狗,叮得狗又疼又痒,烦躁不堪,发疯似的乱蹦,乱转,乱骂人——叫。”
写文章如此,做人处事何不借鉴?简单明了,幽默风趣,你轻松,他人亦轻松。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言而喻。
我阅读的这本汪先生散文集《人间草木》,收录了大量关于家乡与家乡人物的回忆录。汪先生温情款款,他的思念与柔情,如同薄雾,在他家乡的河面、老宅、花园、学校和街道上,轻轻飘荡,鲜活长久,从未消退。
汪先生对西南联大有着深厚的情感。在《七载云烟》一文,他写道:“但是我生活得最久,接受影响最深,使我成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作家——不是另一种作家的地方,是西南联大,新校舍。”汪先生以平和的笔调,滤去了那个时代的烽火与粗粝,只留下中国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爱国情怀、无畏精神和自由包容的教育追求,如同赠予我们一片清澈的湖泊,鱼儿不时跃出水面。
汪先生对事物和人生的慨叹与透悟,则更多通过隐喻来表达,如同他散文中的大片留白,引人回味与思考。
例如“葡萄窖里很暖和,老舅爱往里面钻。它倒是暖和了,咱们的葡萄就受冷啦!”“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雪……”“这棵柳树将带着一圈长进树皮里的铁蒺藜继续往上长,长得很大,很高。”
寥寥几笔皆鲜活。合上汪先生《草木人间》散文集,却合不上荡漾的思绪。他的文字简淡天真,淡而有味。自此,我生命的背景上,多了一位写意的汪先生——中国风的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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