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品读)烛照人性的幽微——读潘向黎小说《兰亭惠》

5月2日 19时 阅读 30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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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照人性的幽微

——读潘向黎小说《兰亭惠》

■ 伍 穆


潘向黎的短篇小说《兰亭惠》首发于《人民文学》2022年第3期,主要讲述一对五十几岁的上海夫妻通过请客向“曾经的准儿媳”赔礼道歉。出场的人物只有三名:丈夫顾新铭,妻子汪雅君,儿子的前女友司马笑鸥。儿子顾轻舟没有上场。场景只有一个:兰亭惠餐厅——类似于一出独幕剧。场面则有两个:一头一尾夫妇二人在场和中间三人的用餐和对话。小说在唯一的客人司马笑鸥到来前作了充分的铺垫,在客人来到之后,通过三人复杂而微妙的对话和各自的心理活动,展现了不同代际人在价值观和婚恋观上的差异。在客人走后,这对夫妻还有一段对话,老两口看似极念旧情,却通过他们对儿子两场恋爱的总结和盘算,将夫妇俩为化解危机的“公关”意图显露出来,揭开了人性之真实和世间之隐微。

儿子顾轻舟的前女友司马笑鸥29岁,贵州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到了上海的大学,从此一个人留在上海打拼。她在一家大公司里有一个很不错的职位,年收入比当公务员的顾轻舟丰厚。她非常优秀,不但长相漂亮,而且很聪慧。她比顾轻舟成熟,有一种离家早的人特有的懂事和干练;对未来的公公婆婆也是要温度有温度,要礼数有礼数,可以算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儿媳。夫妻二人对她的被动离去恋恋不舍,对儿子的得而复失欲罢不能。

夫妇俩邀请已经不是未来儿媳的女孩出席晚宴,已经不大寻常。约定的时间是18时,他们提前45分钟到场。餐厅是价格门槛偏高的上海特色餐厅,表明了主人请客的郑重其事。这种郑重还表现在对包房的挑选。他们担心客人受到心理伤害而拂袖而去,放弃餐厅安排的包房,更换到名为“清风明月”的包间。客人到后,顾新铭对座位的安排也很周到,汪雅君坐上座,自己和司马笑鸥分坐两边,便于汪雅君就近给客人布菜和倒饮料。

司马笑鸥一到,顾新铭和汪雅君都站起来迎接她。“小鸥来了,快坐,快坐!”一声“小鸥”的称呼,表明了一年多的情感积累和他们曾经把她当作准儿媳的亲昵和热情。在劝菜过程中,夫妻俩因一道菜品的名称有些不妥而忐忑不安。那是一种叫“烤麸”的上海家常冷盘,因为谐音“靠夫”可能引起司马笑鸥的伤感,他们后悔不该点。只是因为司马笑鸥是外地人,不懂上海人的这个规矩,才敷衍了过去。

在饭桌上如何说话,顾新铭也是好一阵斟酌犹豫,终于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小鸥啊,伯伯和阿姨也不能做什么,今天就是想请你吃个饭。”这句话从开席后的客套中抽身出来,虽是轻描淡写,小心地避忌着什么,也传达了两位老人“主动担责”的心态。客人哪能不懂话中之话,小说写道:“司马笑鸥浑身微微一震,马上垂下了眼帘,好像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眼神。”此时女孩心情万千风云,无尽酸楚,外表却要极力克制。汪雅君赶紧说:“我们心疼你,可我们也插不上手。你也知道,孩子大了,爹妈简直成了弱势群体,根本管不了。你相信我,要是打他能把他打听话,我早就用家法打得他趴下了。”司马笑鸥似笑非笑地说:“还不至于。”一句从容而又微妙的应答,显得极有教养:既表示她不因顾轻舟踹掉她而视为仇敌,也表达自己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要男方的家长用暴力方式来迫使移情别恋的顾轻舟回到自己身边。当顾新铭夫妇你一句我一句诉说对司马笑鸥的认可和怜惜,对儿子分手的不满和指责,司马笑鸥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抱怨和感慨,只是礼貌地表示感谢和理解。直到顾新铭把最严重的一句话说出来:“是我们教子无方,对不起你。”司马笑鸥才抬起了头,喝了口茶,稳住了气息,做了认真地表态:“你们放心,我不会去纠缠顾轻舟,将来他和别人结婚,我也不会去砸场子的。”

这之后酒席上还有一些描写,包括汪雅君向司马笑鸥赠送贵重的手镯,司马笑鸥诉说对顾轻舟轻易否定过去的感情表示极大的委屈,然后在情绪快要失控之时匆匆告辞。但这些都是小说主要情节的余波。写到司马笑鸥的离席,小说的主要内容已经结束,老夫妇的目的实际上已经达到:既宣泄了内心愧疚的情绪,又得到了姑娘主动的承诺,他们“危机公关”的任务业已完成。他们当然知道儿子的婚姻不可挽回,虽然在司马笑鸥面前说了许多深情款款的话,诸如“你有困难找我们哦”,“以后还可以当成亲戚来往啦”,但他们知道这只是嘴巴上讲讲,一点用也没有。现在他们要面临的是安排儿子同新女友的婚事,心思自然地转移到对儿子的两任女友的比对上了。无论老夫妇对儿子前女友的赔罪道歉如何真心实意,酒席上对恋爱失败者的劝慰如何情真意切,在面对现实问题时,他们身上血脉和利益的考量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他们的结论是儿子的现任强于前任:“他们的房子和车子都现成,确实省力很多,不过关键还不在这里,关键是,我问清楚了,对方父母没读过大学,早婚早育,现在女孩子的父亲才50岁,母亲还不到50岁,而且又在上海,将来他们生孩子,不要说坐月子,就是帮忙带孩子,女方父母应该也靠得上。”从这里开始,两位老人的形象出现了大转变,不再是宅心仁厚的慈善老人,而更像是精于算计的小市民。客人走后老夫妇的对话,看似小说的尾声,实际上是对人性更深的揭示。文中虽然有轻微的反讽,但作者并没有义正词严地批判,因为确乎一切都情有可原,即使再世俗甚至市侩,也绝非阴险恶毒,甚至也算不得损人利己,这就是普遍的人性与世故。这样写,比单纯地写老夫妇对女孩的同情和怜悯,以展露他们的善意,并以此来衬托司马笑鸥的完美和儿子的自私寡情,要深刻得多。小说如果写到司马笑鸥的离席为止,也是很感人的,但不如现在这样写更能触动人的思想隧道,引发读者更多的思考和联想。

上海文艺评论家毛时安说:“只要是人,都会有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又难免有人性的弱点。”作者在小说的最后描写了上海夫妇站在自身的立场思考问题,从对司马笑鸥的体贴怜悯和充满愧疚到经过利益权衡之后的各自心安,认为帮儿子把屁股擦好了,以至于喊服务员把菜都拿去热一热,要把剩下的菜都吃完好回去,使故事有了比较确定的走向与结局。而实际上,读者会认为司马笑鸥以她的善良和聪慧是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让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并且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今后能够“选准人”,打理好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倒是自私薄情的顾轻舟和除了家庭条件好连长相都“乏善可陈”的新女友小李的婚姻,保不准会出现某种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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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方旬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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