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丑丑

■ 程 茜

丑丑来我家的时候，我正面临考研和毕业前的各项考证，心情犹如屋外夏日里的一树蝉鸣，焦急而又不知所措。

丑丑的到来像股清泉，把欢乐和希望带给了我和同样焦虑的爸爸妈妈。哦，忘记介绍了，丑丑一点儿也不丑，它是条漂亮活泼的金毛犬。亮黑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个不停，两只金色的耳朵呈三角形垂着，刚刚好盖在眼睛的前沿，十分神气。丑丑的狗龄相当于人类的幼儿，好动的它喜欢咬家里的拖鞋。磨牙的好处就是，我每次回家，它总是衔着我的拖鞋，箭一般冲到门口，呼啦啦摇起漂亮的小尾巴欢迎我。

说起丑丑名字的来历，颇有些故事性。那日清晨，它被妈妈菜篮子里的大肉包吸引着一路跟随。妈妈见着瘦小的它怪可怜的，便喂它吃完肉包。转身走的时候，它咬着妈妈的裤脚“呜呜”地叫。妈妈蹲下身子，放下菜篮扯开它时，它却一个纵身跳入了菜篮里，依偎在还是温热的大肉包的袋子旁，任你怎么使唤怎么拉扯，它就是赖着不走了。见此，妈妈便把它带回了家。爸爸说，这小狗崽依民间习俗喊个俗名吧，好养活。于是，丑丑这个又俗又好记的名字，就被爸爸大手一挥定了下来。

刚到我家的丑丑有些认生，一度把妈妈带它回来的菜篮子当成小狗窝，曲着小尾巴，呆呆地趴在篮子里，无论怎么逗它，它就是不迈出篮子半步，仿佛大肉包子还在篮子里。邻家小朋友们在妈妈的宣传下，知道丑丑的到来，齐刷刷地出现在我家。孩子们大大小小的脑袋们以丑丑为中心挤在一起。胆大点的孩子慢慢地伸出小手，见它不咬人，便颤颤地抚摸着丑丑金黄的小卷毛。这个怯怯地说：“小姐姐，可以给我抱抱吗？可不可以让我来养它呀？”那个叽叽喳喳地说：“小姐姐，你知道它喜欢吃什么吗，我同学说狗粮饼干比肉骨头抗饿。”妈妈的人缘特别好，她多年以来坚持为小区的孩子们义务辅导作文，所以我家经常有小朋友出入。童心未泯的我也挺喜欢这些孩子的，不过这次，我婉拒了所有想收养丑丑的小伙伴们，因为我知道我的丑丑是我的快乐使者，我在哪它就在哪。

我在南边的阳台重新给它安了个新窝，找来青皮小竹席铺在最下层防潮，上面放几块暖和的棉布垫，再用毛绒布包裹在一起，垒成了一个舒适又透气的温馨小窝。为见证我们的革命友谊，我把心爱的缠枝莲青瓷小碗让给了丑丑，古朴的青瓷边儿宽宽的，盛着清水刚好让它够着头舔着喝。丑丑不挑食，有肉吃得欢快，无肉也吃得麻溜。妈妈对它关爱有加，除一日三餐之外，还会加餐。丑丑的毛发养得油黄黄的，个头也比之前长大许多，胆子也渐渐变大了。地板刚刚擦完，还是湿漉漉的时候，它就淘气地在上面印上小梅花爪印，满意地摇摇尾巴换个地方接着印。有时，它还会打滚儿将湿地板擦干，妈妈说它是清洁地板的小狗地拖。更搞笑的是，无论妈妈怎么教它大小便要在卫生间里面解决，它总是不听。它喜欢躲在客厅的大冰箱后面解决，还自以为无人知晓它干的坏事。满屋子的臭气惹得妈妈想揪它的后脖子。丑丑知道自己错了，耷拉着小脑袋瓜，可怜兮兮地望着妈妈，让生气的妈妈想揍它都不忍下手。

小朋友们来我家学习的时候，妈妈在讲课，它就悄悄地趴在墙角，竖着耳朵跟着听。课间，孩子们喜欢摸摸丑丑的脑袋，扯扯它的耳朵。丑丑也任孩子们搂抱，还十分配合地两腿站立，摇晃着小脑袋吐舌头，跟孩子们握手敬礼，模样滑稽又可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每次爸爸拉二胡的时候，它会像个小粉丝一样趴在爸爸脚下，尾巴随弦声合着节拍摆动。《赛马》中有段拨弦表达骏马嘶鸣、你追我赶的场景，听到爸爸双弦颤滑发出似马儿奔跑蹄声时，它居然很应景地跟着“汪汪汪”叫起来。大家乐了，说家里有只音乐小狗。只有我懂它的意思。我点着它的小鼻子，表示我明白它也可以跑得很快，能和马儿比赛。

夜里，我挑灯夜战的时候，它会从小窝里钻出来，趴在我的书桌下，用尾巴和肚皮盖着我穿拖鞋的脚丫子。暖心的它是担心我夜里看书着凉呢。有时，它也很淘气地把我的圆闹钟从桌子上叨下来，拖到它的小狗窝里抱着睡觉。或许闹钟“滴滴”的清脆声，很像狗妈妈的心跳吧。就这样，丑丑一天天地长大了。当初带它回来的菜篮子早就装不下它了。可它还是常到旁边嗅嗅舔舔。有一回，它淘气地钻进去，却被卡着狗脖子出不来了，只好挂着篮子“哼哼唧唧”地找我来帮忙。

丹桂飘香时节，我如愿收到了心仪高校的研究生录取书，浙东的老娘舅也发来了热情的邀请，让我在开学前回老家赏秋。走哪都不离身的丑丑，自然也跟着我一起回老家了。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常想，如果那次丑丑没有跟着我们回老家，而是寄养在邻居家，或许它陪伴我的时间会长一些。

回到老家的丑丑自由又惬意。远离繁华城区车辆的束缚，丑丑开心地到处撒欢。它翘着小尾巴在古运河边和狗儿们到处晃悠，对什么都感觉新鲜。我带着它饭后散步都不老实，跟在身后忽地一下子钻入草丛中，忽地又从小河沟里叼着小石头跑出来。运河边有许多红色的石头，外形特别像肉块，引得憨憨的它又爱又恨地舔咬，逗得我们捧腹大笑。对于它的到来，外婆很是高兴。年事已高的她患有白内障，聪慧的丑丑总爱凑在外婆跟前，当起她的指路人。它学着我午后陪着外婆在院子附近散步。遇上树枝和大石块，它总是第一时间“汪汪”叫，提醒外婆。邻家小姐姐丽莎特别喜欢丑丑，她不厌其烦地做我们的工作：“你看，你家丑丑多通人性，察言观色的能力超级棒。”“你看，你家的丑丑天生悟性好，红番茄绿黄瓜，绿牛油果红樱桃，你想要啥，它都能给你叼来。”“你想想，我们有广阔的山野和小桥流水，城里都是高楼林立，能给自由不羁的丑丑带来真正的快乐吗？”“就把丑丑留下来吧，它们小动物也是需要自由的，让它和邻家普通的狗狗们快乐无忧地长大。况且，你还要继续求学，哪有时间照顾它。”丽莎的话，让我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我知道她是真心为丑丑好，丑丑可以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奔跑嬉戏。但一想到要离开它，我的心里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得直打哆嗦。回想起与丑丑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那些陪伴、那些带给我的温暖，都让我无法割舍。它不仅仅是一只宠物，更是我最亲密的家庭成员。我无法想象没有它的日子。我跟丽莎解释，虽然求学之路会很辛苦忙碌，但我相信总会有办法平衡好学习和照顾丑丑的时间。但是，丽莎坚持不退让，依旧做我的思想工作，“快节奏的城市生活和高强度的学习状态，未必能让丑丑感受到足够的关爱和自由。”那一刻，我们犹豫了。经过艰难的家庭会议，我们极其不舍地做出把丑丑留在老家的决定。丑丑似是感知到什么，整夜不睡觉，焦躁不安地围着我叫，见我躺在床上，也想趴上床靠着我。我含着泪破天荒地不去搂它，生怕自己会反悔。自古别离难，丑丑是我的心头好，跟着我点点长大，叫我如何舍得。

回到家中后，我常在梦里见到丑丑。我梦见自己回到浙东老家，我坐着船还未到运河渡口，丑丑就在河岸边一路跑着一路朝着我叫着。小船刚刚停住，丑丑一个纵跳冲到我的怀里，舔得我满脸都是口水。它舔着我的鼻子和眉毛，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噙着泪，像是在怪我这么久才去看它。梦中的丑丑没有叫唤，它就这样伤心地看着我。醒来的我仍能清清楚楚地记住梦里所有的细节，我知道我想丑丑了，不知道丑丑会不会梦到我。听说，离开我的丑丑，也曾一度不吃不喝。幸好有一群狗儿们陪伴在它身旁，丑丑跟它们一起自由地做着梦、一起追着光。

我时常和浙东的亲人们联系，每每问起丑丑的近况，老娘舅、哥哥姐姐、小伙伴们都很高兴地告诉我丑丑很好，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抢着汇报丑丑的点点滴滴。丽莎还自告奋勇地充当了全程播报员，她用吴侬软语一字不漏地娓娓道来，在通话时还十分贴心地按着免提放在丑丑身旁。丑丑仿佛知道电话那头是我，一改往日的沉稳安静，时高时低地呼唤着我。电话这头的我，听得心里直发慌。爸妈宽慰我说，丑丑在老家很好，你就放下心来求学。但我明白丑丑想说什么，就跟当年我知道丑丑说它比马儿跑得快一样，我的丑丑在跟我说，它好想我。

在月朗星稀的秋夜里，我一笔一笔地记录着丑丑的故事，深深祝福着它。狗的世界纯朴而简单，直白到一旦它认定你了，便会穷尽一生来守护你、保护你。每当我遇到困难或挫折，只要想起丑丑那双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睛，我都能重新找回勇气和力量。它教会了我，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以一颗乐观和坚韧的心去面对。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我走到哪里，那份与丑丑共同度过的时光，都会是我心中最柔软、最温暖的角落。那些与丑丑相伴的日子，如同繁星点点，镶嵌在我记忆的夜空中，每一刻都闪耀着温暖而纯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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