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看电影

□ 江继祥

1978年夏天，被尘封了16年的越剧《红楼梦》电影恢复放映，让人们仿佛推开一扇窗，呼吸到新鲜空气，见到久违的阳光。有同学告诉我，县城电影院正在放映这部电影，人们看疯了，排长队有时也只能买到半夜的电影票。

　　那时，我还没去过县城，也非常想看这部电影。那天星期六，我找母亲好说歹说要来了看电影的钱。吃过午饭，我走了几里地，来到国道边，看到路标显示距离县城还有十公里地，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一辆去县城的班车。炎炎夏日，烈日当空，我只好顺着县城方向艰难地往前走，忽然一辆解放牌货车向我驶来，到上坡处缓缓前行，我跑过去趁机爬上了货车的尾厢，等快行驶到县城边界时，恰好又是一个上坡，货车放慢了速度，我紧紧抓住车厢后门板双脚触地，立即松开手，没想到汽车行驶的惯性将我重重摔倒在地，手和腿都摔破了皮，过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我庆幸汽车速度慢，要不然非常危险。

　　来到县城，只见电影院门口排起了长队买票，墙上的海报显示电影从晚上20时开始放映，影片时长160多分钟，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晚上十一点第二场的电影票。那个年代，看电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一张电影票两角，这样的价格在如今的孩子眼里，不值一提，但在当时可以吃上几根冰棒。

　　到了晚上电影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卖冰棒的也来了，把驮着冰棒箱子的三轮车推到电影院门口，看着围成一堆的孩子，不停地大声叫唤“冰棒、冰棒”。酷暑难耐，口干舌燥，我从口袋里掏出钱买了一根冰棒。这时，旁边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哭着要买冰棒，可小女孩的妈妈坚持不给买。我给小女孩买了一根，小女孩滚着泪珠的小脸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连声说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看着电影院墙上的钟显示的时间还早，我就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睡了一会，等我醒来，发现口袋里剩下的钱不见了。我想会不会是这里的扒手偷走了呢？那时没有微信、支付宝，都是现金支付，川流不息的电影院门口，成了一个“淘金”的市场，扒手也聚集在这里，通常用一把镊子朝人们的口袋和包里夹钱，稍不注意，钱就被偷走，我只好自认倒霉。

　　到了看电影时间，我走进电影院，第一次见到宽银幕。那时电影院只有壁扇，没有吊扇，夏天坐在两边才有些凉快。我的座位在中间第一排，坐下去感觉很闷热，但也没办法。电影开始，照例都要先放一段新闻片，接着放正片。越剧《红楼梦》电影讲述的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却被贾母、王熙凤以掉包之计拆散的故事。电影院内灯光暗淡，只有一束光照在银幕上，让人不经意地沉入安静之中。我一句也听不懂越剧唱腔，只有使劲地看着下面的字幕，看着看着，感到眼睛疲劳、视觉模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直睡到电影散场。我骂自己不争气，好不容易来县城看场电影，结果在电影院睡着了。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快凌晨两点，身无分文的我只好等天亮走回去。等到天色微亮，我开始慢慢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来到泉山，我感到又累又渴，停下脚步，忽然听到附近有潺潺的流水声。我顺着声音走去，只见一股股山泉从一个小小的石头缝里汩汩地流出。泉水下面有个池子，池子里细碎的石子看得一清二楚，清澈见底的泉水给我带来一阵惊喜，让我兴奋不已。

　　我弯下腰来，双手捧着山泉水美美地喝着，甘甜的山泉水是那么清醇可口，凉爽解渴，直透心底，顿时消除了饥渴和一身的疲惫。这是我第一次喝上山泉水，我感觉它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救人的圣水，它早就奔我而来。我突然感到生活中每一个美好瞬间的存在，感到这次进城看电影没有白来。我喝了滋润心田的山泉水，浑身充满了力量和精气神，迈开大步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