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活岁月丨 教书生涯第一站

7月12日 10时 阅读 31051

我是20世纪90年代初登上讲台,开始执教生涯的,时光荏苒,转眼已工作30多个年头。从当初青春洋溢的毛头小伙,变成如今两鬓染霜的老教师。我在彭泽县辗转工作了三个地方,从山里的乡中学,到山外的镇中学,再到县城的中学。用世俗的眼光看,我是一步步往高处走了。但人总是对自己出发的地方,对某些最初的人生经历印象深刻。因此,我现在梦绕魂牵、频频回望的就是在彭泽县和团中学教书的日子,尽管我在那,在教书生涯的第一站,满打满算只工作了两年。

  和团乡是个山区小乡,全乡只有一所初级中学——和团中学。和团中学在和团街上。说它在街上,其实是笼统的说法,教书育人的地方,与街上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和团中学跟粮站、乡政府、信用社、邮电所等在一条线上,在和团街靠里面一些,尤其是和团中学背倚青山,离前面的公路有四五十米,离东边的街上更是有个一二百米的距离,环境比较安静清幽。和团中学最显眼之处是它的教学楼,钢筋水泥结构的三层新楼房,地势高,楼层也高,衬托得下面的青砖黑瓦的学生宿舍、教师宿舍、食堂等,好像匍匐在它脚下似的。我栖身的教师宿舍是东西向的一溜砖瓦结构的平房,平房内过道两侧分布着十来个门对门的房间,房间不大,8平方米左右。平房有些年头了,墙壁斑驳,门窗漏风,整日有股霉味不说,逢着下雨,还会从屋顶的破绽处漏下烦人的雨水来,须拿脸盆或塑料桶去接。

  本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房间住一个单身老师,由于我来得晚,只得跟一个叫黄胜华的老师挤一个房间。黄老师爱喝点小酒,晚上有时给自己开小灶,在房间里用酒精炉煮面条,然后就着热气腾腾放了很多醋的面条,倒上一小碗白酒,美美地喝起来。我是第一次看见就着醋面条就能喝酒,且喝得很嗨的人。黄老师好点酒,却丝毫不影响他教书育人,他教英语,还当班主任,是个爱岗敬业、备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后来有名代课老师到乡里新办的金矿上班去了,他空出来的房间,黄老师搬了进去,把原本是他一个人住的向阳的房间,让给了我这个被风湿性关节炎困扰的后来者。

  黄老师在房间里煮个面条喝点小酒就是开小灶,这么说似乎有些夸张,但实际情况大差不差。和团中学食堂的伙食确实很一般,粗菜淡饭,果腹而已。食堂采取的是分餐制,开饭前由师娘们把炒好的菜分在一只只小碗里,一顿饭只有一个素菜,或萝卜或白菜或茄子或黄瓜等当季蔬菜。菜是学校菜地里种的,不用花钱买。老师家属大都没工作,被安排到学校食堂帮忙,另外,还把学校菜地里的活包了。单身老师们最盼的就是每周三,因为周三中午有加餐:豆腐烧肉。肉切得很小很细,是为了让豆腐烧肉碗里的肉看起来多一些吧。肉和豆腐要花钱买,所以打这顿牙祭,每个老师要出4角钱菜金。可别小看每周的这顿加餐,这一小碗简单的豆腐烧肉,它可是当年单身老师们清苦生活的一点盼头、一丝慰藉、一道光啊!

  和团中学规模不大,只有300多名学生,20多位教师。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平行班。教师以年轻教师居多。和团中学的学生大多勤奋好学,有着山里孩子特有的那种淳朴和乖巧。我在和团中学任教的那两年,鲜少看见学生之间闹别扭,发生打架斗殴之事,想必山里的孩子志存高远,心思都花在读书上去了。和团中学的早自习、晚自习,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我管理、自我约束,不用劳烦老师到班上去坐镇监管。当然,晚自习时,老师们有时也会去班上转转,讲点题,为学生释疑解惑,尤其是毕业班的老师。我后来任教过的镇中学,以及现在任职的县城中学,自习课若没老师盯着管着,学生自觉性会差些。和团中学的校风好、学风浓,每年中考,许多学生能考取重点高中甚至是吃“皇粮”的中专。由于中考成绩向来抢眼、学风又好,因此吸引了一些外乡镇,甚至是县城的学生来和团中学就读。

  和团中学的校长驭人有术,“激励”方式独特,对那些初中考取的中专师范生出身的老师,常敲打的话是:“好好干哟,干不好下到太阳、丽山的村小、教学点去锻炼锻炼。”太阳村、丽山村是和团乡的深山更深处,山路十八弯,是条件更艰苦的地方。老师们戏言,下到那儿的村小或教学点教书,形同“发配”。而对我们这些高中考取的师范大专生则是另一套说辞:“你们是大学生,书读得多,教书可要比中专师范生教得好哟。”其实,学历高并不代表书就教得好,要有教学经历的磨砺和教学经验的积累。比如当年我和张劲松老师教平行班的初一语文,他就教得比我好,每次考试,他所带班的语文平均分都要高出我带的班两三分的样子。他是中专师范生,但他出道早,有多年教语文的经历,而我还是个初登讲台、第一次教语文的“菜鸟”。第二年我和他还是带平行班的语文,我就几乎追上他了,我所带班的平均分只比他教的班少零点几分了。那一年我们学校与另一所学校搞联考评比,结果我带班的语文成绩比另一所学校那名老师带的平均分高出整整9分。学校还给我发了奖金,我当时那个高兴哟。就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美滋滋的。

  在和团中学,我除了教一个初一班的语文,还教两个初二班的地理,教学任务不算重。我的业余生活过得也很充实,没事我喜欢拿着篮球去操场练习投篮。练到后来,手感越练越好,练出了肌肉记忆,三分线外的投篮能做到连投连中,且都是不沾篮筐的“空心球”。有一次我连续投中4个三分线外的空心球,被同事从宿舍窗户里看到,他从房间里跑出来冲我直竖大拇指,连说“厉害厉害”。在师专读书时,我就喜欢诗歌,尽管写得多投得也勤,但从未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一首。分到和团中学后,我利用课余闲暇继续我的诗歌,但投出去的诗歌还是石沉大海。幸好我有名师专同学分在九江市港务局工作,当九江港报的编辑,他想起了我这个“校园诗人”,写信向我约稿。这才有了我的《春天的心事》《初恋纪念碑》《仰望天空》等诗歌陆续在九江港报上发表。尽管九江港报是内刊,发表作品也没有稿酬,但看到自己的诗歌变成了怎么看怎么都顺眼的铅字,心情还是蛮爽的,也颇受鼓舞。后来,我的诗歌处女作《父亲养蜂》,终于在《九江日报》副刊“花径”上发表,更是令我欣喜万分,也对自己的文学梦更有信心了。

  写诗之余,作为和团乡的特约通讯员,我还为和团乡广播站写稿,写些通讯报道之类。这就需要我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利用业余时间踩着单车去乡政府及周边的村组跑点新闻或做些采访。有时傍晚跟同事在校外散步,听到路边电线杆上的广播正在播放我写的稿子,我的稿子经播音员小陈富有磁性的好嗓子那么一念,变得声情并茂,悦耳动听,我不禁喜上眉梢。写这样的通讯报道是有稿费的,尽管钱不多,只有三元左右,但至少是对我付出劳动的一种肯定。

  犹记得那一年和团乡办金矿,动员全乡干部职工集资襄助,我把自己省吃俭用、攒了许久的800元,第一个拿出来交到学校出纳手里,此举受到校领导、乡领导的赞许。犹记得那一次作文课,我把学生们带到学校后面开满映山红的山上,一边让他们仔细观察那一株株一朵朵红艳艳、流光溢彩的映山红,并眺望远处层林尽染,群山红遍的壮美景致,一边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述当年红军在和团乡的大山里,与敌周旋,神出鬼没打击敌人的革命故事,那次的作文《我爱家乡的映山红》,全班学生都写得很好很出彩:言之有物,状物生动。犹记得那一年元旦,和团乡举行文艺汇演,我登台演唱了郑智化的成名曲《水手》,我高亢嘹亮,激情四射的演唱,令全场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犹记得那一个个或春风沉醉,或秋虫唧唧的夜晚,我们这群来自和团乡几个单位的青年男女,结伴在和团街北边有潺潺流水伴奏的乡间小路上散步,说笑,常就一个话题进行灵光频现,妙语连珠的辩论,尽显年少气盛,尽展青春才智。犹记得……

  离开和团中学,调入马当中学后,我曾多次回和团中学“省亲”。特别是1999年秋的那次回和团中学,看到以前的教师宿舍、学生宿舍和食堂等被推倒重建,变成崭新的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时,我感到很欣慰。2001年,随着行政区划的调整,和团乡并入马当镇,和团中学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2014年9月,和团中学与和团完小合并。2023年9月,合并后的学校撤销,并至马当中心完小,和团中学彻底不复存在,原和团乡的学生要么去马当中学,要么去县城读初中,有着辉煌过往的和团中学就这样成为历史。作为在和团中学工作过的教师,又是教书生涯的第一站,往事历历,刻骨铭心,对于它的消失,我是难免有些伤感和不舍的。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怀念在和团中学教书的日子,怀念那时我的那份青涩和单纯。

  (何永福)

编辑:方旬瑜

责编:肖文翔

审核: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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