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 忘

《莱卡》是70后作家俞胜出版的一部小说集，由十篇中短篇小说构成，以其中的一篇小说《莱卡》命名，可见这篇作品的独特性与代表性，以及其对小说文本所赋予的诸多内涵与意义。小说集中的作品大都以北部的乌苏里江和长江下游北岸一带为背景展开，寄托了作者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热爱。

《莱卡》中收集的中短篇小说几乎都有动物的意象，却又不是纯粹地寄寓于动物，而是以人为主体，辅以动物意象化的形象。在每个不同故事的发展中，动物的参与，情感的互动，让小说有了温润的暖色。在错综复杂的时空中，赋予了人与动物之间一种神秘氛围与默契感。作者不仅用某种意象化让故事的蕴藏巧妙地呈现与释放，在观照人类与动物的情感生发中，景物的描写也起到了烘托的效果，更为真切地体现了人物的悲欢离合与命运发展。这种庞杂的生活气息与自然环境的介入以及诗性语言的杂糅，使小说在细微之处更富有叙事的广阔性。也许，细微而开阔，正是俞胜小说创作中探寻的新途径。

《一只叫钱钱的乌龟》以南方某乡村为背景，用详尽又细腻的笔触、诗性的语言，描摹了一幅生动、静美的江南水景图，“白天的湖水与夜晚不同，不单是光线使湖水的颜色更加澄澈，白天水流动的声音似乎也比晚上要舒缓一些”。这里以湖水白天与夜晚变化的不同感受，捕捉到现实生活中不同的生活观感，心思细腻，景随心动，构建一种水乡韵味，给人以丰沛的想象。在循序渐进中，讲述了项午与前妻柴源源、女儿月月、女友静雯之间的关系和情感纠葛。故事从项午的母亲过世，回乡下老家办丧事，顺便接女儿月月回城市生活切入。事情一波三折，并不如项午所想的那样顺心顺意。在这个情感波动的历程中，作者又以景色描摹衬托出复杂的内心，“项午却难以入眠。田野里的稻子已经收割，有些秋虫在引吭高歌，有些秋虫在浅吟低唱，不远处的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岸边，仿佛岸边憩息着它的婴儿。”将项午的烦恼与犹豫融情入景，恰如其分地渲染出来。在景物的动静之间，折射出其中复杂的人物关系。项午的妹妹不喜欢月月的生母柴源源。柴源源提出回国募集资金的要求时，项午摇摆不定。女友静雯对月月过来同居这一事持反对的态度，月月渴望离婚的父母能够和好……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是项午需要考虑的问题，也为全文奠定了矛盾的基调。这些矛盾的展开、激化、和解，在小说的结尾都没有给出明晰的答案，而那只小乌龟的生活状态，似乎喻示了主人公的某种生活态度。结尾却以留白丰富了文思和内涵，拓展了读者的思考空间。

小说中，作者通过情节的叙述，将人物的个性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同时又折射了生活的缩影，在爱情的坚守、抉择、家庭关系的处理等方面，让人有种意犹未尽又豁然开朗的深意。

《莱卡》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北方的乌苏里江，时间跨度很大。作者在故事的纹理中，埋下伏笔，再抽丝剥茧，层层递进，挖掘人性。在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中，莱卡的死去，宣告了一段情感的终结。在那个粗粝的年代，莱卡和大壮带给了一对爱而不能的恋人精神上的慰藉和温暖。小说在莱卡和大壮的时间穿梭中，跳跃着某种人性与动物意象的契合。作者没有直接介绍莱卡的来历，而是用大量篇幅介绍王向林辉煌的前半生，与叶琳娜的羁绊，再和韩秀英的婚姻。后文中，“我”从小跟着王向林坐在东边山的石头上，王向林原先在哈尔滨和叶琳娜一起养的两只狗也时常和我们一起，“它们常常在冰封的季节消失几天，有时是一条不见，有时是两条都不见。”这两只狗一只叫莱卡，一只叫大壮。说到这里，读者恍然大悟。那段异国恋情似有如无，却在莱卡和大壮身上寄托着彼此的爱恋。王向林和叶琳娜的情感在他们的心灵默契中得以延续，因此才有了文中的风风雨雨，岁岁年年。大壮和莱卡就像是王向林和叶琳娜的投影，莱卡和大壮死了，王向林和叶琳娜也相继去了天国，好像是一种彼此之间的约定。两人的情感并没有过多的笔墨，而是通过两只狗来展现，文中“姥姥循循善诱地问：大壮或莱卡从那边过来时，身上有没有夹带啥东西？比如，有没有小布条、小纸片之类的东西啦？”此处的疑问跟谜团一样，直到“我”老了之后，得到好友的帮助找到格拉夫斯基，拜访了叶琳娜的养女苏珊娜，才知道叶琳娜守着父亲的爱情，一生未嫁。叶琳娜保留了他们的书信，这些书信可能都是莱卡和大壮辗转从乌苏里江带来的。“我”从未见过王向林手里有过什么书信，却在“莱卡或大壮带回来的纸片莫非早就在东山的山顶化成了灰烬”中有所启发，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却从种种细节中得以印证。书信是二人的秘密，也是日日夜夜坚守的约定，就像大壮和莱卡这对狗夫妻一样，两人早已是对方生活中的一部分。

小说集中还有多篇作品融入了动物意象，譬如《凯特是个谜》中，以一个调皮的动物意象，在起承转合中，时不时地出现在关键的节点，让小说具备了更丰满的人物形象与生活意味。《雾中的牛》则将记忆中的父亲定格为一个符合人物个性又兼含诗意的意象，就像雾中的一头牛，有着缥缈的诗性空间，又是现实生活中默默耕耘的真实的存在。此外，俞胜小说的书写，在现实的土壤之上，更注重聚焦时代，深耕生活，关注着社会弱小和底层。这些社会小人物的身上，有着时代的波澜壮阔，有典型的社会缩影，有人间的悲欢离合。那些美好与善意、苦难与坚强，都在细微而开阔中纵深，在时间的履痕中烙下印记，让人记住，使人深刻。

小说集《莱卡》以动物意象烘托人物形象是作者探索的创意特征。在人类与动物的情缘中，俞胜以小说的方式再现了想象的空间与力量，通过描写情感互通、自然和谐的生态环境，串联起生活中的某种情绪，让我们看到纷繁之外，那些默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