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 | (论语)充满诗意和哲理的天籁之音——读迟子建《爱荷华日记》

4月18日 19时 长江周刊 阅读 30179

充满诗意和哲理的天籁之音

——读迟子建《爱荷华日记》

■ 陈林森

1967年,美籍华裔作家聂华苓和她的丈夫保罗·安格尔创立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旨在增进世界文学交往,按年度邀请各国作家造访爱荷华大学。改革开放以后,先后有50多位大陆作家受邀参加该项目,其中包括丁玲、王蒙、张贤亮、冯骥才、阿城、苏童、余华、莫言、王安忆、毕飞宇、刘恒、格非等。著名女作家迟子建也在受邀之列,她于2005年8月24日前往爱荷华,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旅行、写作和文化交流活动。《当代》杂志2024年第5期刊登了迟子建的《爱荷华日记》(以下简称《日记》),节选了这三个月日记中的58篇,真实记录了访问期间对当地人文历史、自然风光、文化艺术等的考察,也深情记述了她与聂华苓之间的私交。聂华苓于2024年10月21日在爱荷华的家中逝世,享年99岁。迟子建选择此时发表多年前写的这部《日记》,是纪念为世界和平、文化交流与人类进步作出了重大贡献的海外杰出华人作家聂华苓。

从文体上说,日记属于记叙文性质的应用文,也属于广义的散文。一些作家的日记已成为经典。本世纪初,迟子建曾应上海人民出版社的邀约,出版过“名人日记”(丛书之一)。《爱荷华日记》不是一部刻意的文字(在公开发表前可能做了适当的删改),它真实地反映了作者的日常活动和心理思考,既有历史人文价值,又有深度的情感化解读。在与来自不同国家的作家进行文化交流中,表达了迟子建对于不同性别、种族、创作方向、题材的解读,由此所产生的文艺思想的碰撞、文化现象的诠释以及对各种艺术作品的评论。作者的文字流溢出来的文学才情也值得作家们关注和欣赏,这部《日记》甚至对如何写好日记体散文也不失为一部有借鉴意义的文本。

最短的一篇日记是9月22日的,只有63字,类似于鲁迅日记,只记录日常起居和活动要点,不延伸,不铺张,上午做什么,下午做什么,就是这样一篇简短的日记,也有对天气的感叹。一个“冷”字,一个“凉”字,记录了爱荷华地区的气候特点(大陆性气候,秋季降温快)。文笔干净。

最长的一篇是11月14日在芝加哥的日记,有1200多字,详细记录了商品的价格,早餐的种类,天气状况,在艺术馆参观的详情,但也只记录了上午的情况,下午仅用“听歌剧”一笔带过。对雨雾朦胧的天气专门写了一段:“饭后步行去艺术馆,细雨蒙蒙,雾气很大。很多摩天大楼隐遁在雾中,只能看到二三十层以下。想必很多工作在高层的人,今天会有在天堂的感觉。密西根湖蒸腾着水汽,一派迷蒙。”这是城市中的雨雾,仰观摩天大楼,俯瞰密西根湖,“想必”一句,实中有虚,就有了散文的意趣。在艺术馆参观是日记的主体,描写了馆内展示的画作和雕塑,插有精当的评议,如对凡·高的两幅画,只用“戳中人心,很棒”6字来点评,有原生态语言的鲜活。在结尾处,对聂华苓的朋友、声名并不显赫的韩国女艺术家朱金喜体现东方艺术特点的作品也不吝赞美。

《日记》中的环境描写细腻可感,如爱荷华河畔的空气、灯火,金色月光下的橡树与野花等,让人仿佛身临其境。10月2日的日记中,有对夜灯的描写:“天已昏暗了,河也黯淡了。晚霞落了,路灯和桥上的灯亮了。球形的路灯没有审美可言,而桥上的六角铜灯,却是那么雅致朴拙,像爱到深处的情人的眼。”60多个字,既有傍晚的背景,又有路灯与桥灯的对比,这同“华灯初上”“柔和温暖”的一般化描写比较优劣顿现。对景物的描写,人们通常只是一味赞美,作者却与众不同地加以批评(如路灯);对造型独特的桥灯,作者以虚喻实,用简练的语言表达了深刻的内涵和隽永的诗意。9月14日写深夜赏月:“饭后,我们坐在屋外草坡的橡树下赏月。橡树的枝条搅动月亮的芳心,光影如蜜。”十几个字的描写,就使用了多种修辞,在拟人中融入移情,在比喻里兼用通感,含蓄地表达了作者与聂华苓“同过中秋”后所感受到的温馨和友爱,充满意蕴深长的诗意。

迟子建在《日记》中,生动地描绘了与聂华苓的深厚友情和她对生活的热爱,令人羡慕和感动。在一个充满书香的家庭中,聂华苓不仅是文人雅士,更是生活中的乐师。她和她的朋友们,在温馨的夜晚一起包饺子,喝酒谈天,分享生活中的点滴欢乐。迟子建提到聂华苓珍视与家人、朋友的缘分。聂华苓曾告知迟子建,她希望在去世的那一天,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银粉色中式缎子衣裳,她的简单愿望让人心疼又无比感动。

10月15日的日记中有一则补记:“在这次聚会上,我们聊起苏童,华苓老师非常喜欢苏童,夸他帅气,人文俱佳。她那天忽然指着我,幽默地说:‘我跟苏童嘛,是“老少恋”,跟你嘛,是“同性恋”。’大家放声大笑,至今难忘。”聂华苓敢爱敢恨,性格爽朗,对中国作家十分友好,聂迟的忘年情谊之投缘、炙热,令人动容。

迟子建的《日记》充满灵性,她不是停留在对生活的记录和描写上,而是表达了对生活深层次的思考和洞察,将平凡的小事写得富有情趣。8月25日写道:“我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不时哈哈大笑。她说正月出生的女人笑声都响亮。”聂华苓说迟子建笑得欢快(或者说是放纵),但不直接说,而是用迟子建的生辰包装成“类型化”从而变得委婉。迟子建出生于1964年2月27日(农历正月十五,乳名叫迎灯)。聂华苓即兴说出的俏皮话,也许有民俗的根据,也许是信口言之,但此时说出来是为了增添欢快的气氛,也暗示了这两位芳龄相隔一代、国籍也不同的女作家之间知根知底的亲密关系。《日记》中写了不少生活小事,比如走了两天的路,脚打了一个泡;看一幅画鼻子的油画,“看得我有点窒息,好像鼻子堵了”;为社交场合英语不是很流畅而自嘲;第一次看见自动洗车的服务就好奇地观察……无不生动有趣。10月的一篇日记写作者在电视里看到教堂为婴儿所做的施洗仪式,在作了生动的场面描写以后,作者插入议论:“一个经过施洗的人,迎接自然的风雨也许更有力量吧。但无论如何,死亡都会在人生的终点,拥抱每个人。”从容地表达了生命的哲理。然后引用了一首未介绍出处的诗——或许是作者即兴创作的:“一个人出生了/四肢能自如地动了/就想走遍世界/而你一生磨破了千万双鞋/踏遍了万水千山/最后带走的不过是一双鞋/和来处的风景”。

迟子建的文笔犹如细水长流,细腻而深情,每一字每一句都恍若天籁,让人在阅读的过程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诗意和哲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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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责编:肖文翔

审核:熊焕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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