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绍阳
九江市环城路北起滨江路,东南至南湖路,全长约一公里。得名于九江商埠督办谢远洆的拓城之举——拆除旧城墙,修筑新道路。环城路建成后,商贾名流、文人学者与天主教会纷至沓来,在道路两侧兴建楼房、别墅,打造花园,花园饭店、庐山庄、颐和楼、赓和里、裴德里等一批颇具影响力的建筑应运而生,成为老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赓和里坐落于环城路中段,由五排格局完全相同的二层楼房构成。每栋楼设四扇大门,推门而入便是宽敞堂屋,堂屋两侧各有两间居室,屋后配有楼梯,上下两层布局毫无二致。房屋后方,是一方约30平方米的小院,左右两侧各搭建一间厨房,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在此缓缓升腾。
赓和里前临环城路,背靠甘棠湖烟水亭,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自建成以来,除日军占领时期略有变动外,环城路的整体风貌基本保持原样。新中国成立初期,九江城区内宽度达12米的道路仅有四条,即环城路、大中路、滨江路与一支路,由此可见环城路在城市发展格局中的重要地位。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在环城路两侧栽种法国梧桐树。每逢雨天,浓密的梧桐枝叶交织成天然伞盖,行人穿梭其间,无需撑伞也能安然前行。
我家五兄弟皆出生于赓和里,童年时光便在这片充满烟火气的院落里悄然度过。那时候,院里几十个小伙伴整日结伴嬉闹:冬日里打雪仗,雪球纷飞间满是欢声笑语;夏日里扎进甘棠湖打水仗,清凉湖水驱散酷暑炎热;春秋时节,滚铁环、打弹子、拍画片、捉迷藏,各种游戏轮番上演,常常玩到家长们扯着嗓子呼唤,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赓和里的孩子几乎个个都是游泳好手。每年五月到九月,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八九点,甘棠湖里总能看到孩子们的身影。在与湖水的朝夕相伴中,大家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
赓和里的生活便利至极。门口设有粮站,日常买粮无需远行;左边是浔庐餐厅、红旗电影院、人民剧院和手工业大楼;右边是交际处与南湖宾馆二部;稍远一点便是九师附小,与市第一、第二人民医院也不过10分钟路程。如此便捷的生活条件,让租住在这里的居民从未有过退租的念头。
夏日的赓和里,还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到傍晚夕阳西下时,家家户户都会搬出竹床、木板床、躺椅和宽板凳,在空地上抢占纳凉的好位置。此时行人路过,总要小心翼翼放慢脚步,生怕碰到了躺坐其间的大人和小孩。
赓和里百余户人家,邻里之间相处得格外和睦,平日里鲜少发生口角,更没有斗殴争执。大家互帮互助,亲如一家:谁家做了可口的饭菜、得了稀罕的物件,总会挨家挨户分上一点,东西虽少,却满含真诚;谁家遇上红白喜事,邻里们更是全员上阵,主动搭把手。随礼时,两三元不嫌少,五八元不嫌多,心意到了便是最好的祝福。我五弟就曾帮十几户人家操办过宴席,在后院支起大锅,洗菜的、洗碗的、烧柴的,皆是自愿帮忙,不求任何报酬。十几桌菜肴,半天工夫便能准备妥当,桌椅板凳、盘碗筷子也都是各家凑齐。宴席之上,众人把酒言欢,家长里短间,满是浓浓的人情味。
邻里间还流行着一种名为“来会”的互助形式。谁家遇上经济困难,十几二十户邻居便各自拿出5元、10元甚至20元,凑成一笔钱先接济困难家庭,之后再按序轮流,帮每家解决燃眉之急。记得当年大哥插队返乡,突然带回一个姑娘说要结婚,正是靠着邻居们“来会”凑钱,才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想来至今仍满心感慨。
赓和里承载了我家太多的记忆:五兄弟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成家立业;除我之外,两个侄子、三个侄女也都降生在赓和里。18岁那年,我从这里出发下乡插队,8年后回城,依旧住在这里;大哥也是从这里踏上插队之路,归来后仍扎根于此;五弟从军入伍,从这里启程,退伍后也回到了这片故土;就连老父亲,也是在赓和里安详离世。
几十年岁月流转,赓和里始终是我心中最深的牵挂。1996年,政府决定拆除沿湖建筑,修建湖滨公园,赓和里也随之被拆除,居民被整体安置到南湖小区。
近百年的历史建筑,就此消逝在岁月长河中。百户人家、近千人几十年积淀的深厚情谊,却难以磨灭。
想念赓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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