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印记

■ 李 平

时光如江湖水，静静流淌，却冲刷不走记忆深处那些与父亲相处的温暖画面。从幼儿园到步入社会，父亲的陪伴珍藏在掉漆小木凳里、自行车轮辙中、肉包子热气间、大岭陡坡上、红烧肉香气里、严厉耳光下、大学床铺旁，也印在他汗流浃背的高大背影中，早已融入骨血，成为我一生的力量。

1988年夏天，湖口县二中设立了一个幼儿班，只需自带凳子便可入学。父亲得知消息后，赶忙请木匠为我打造了一张蓝色小木凳。我每天背着书包、提着这张小凳子，和院内的小伙伴们一同开启了天真烂漫的幼儿园时光。如今这木凳早已老旧掉漆，承载的意义却从未褪色，我一直将它珍藏在家中。现在小女儿贝贝正用它写作业，每次望见小家伙的身影，往昔的温暖便会涌上心头。

1991年夏天，我迈入小学。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父亲毅然选择了距离最远的百年老校湖口县胜利小学。当时没有公交车、摩托车，自行车成了我们父子俩最主要的交通工具。父亲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八趟接送我上学放学，风雨无阻。胜利小学的老师们都由衷赞叹：“全县只有二中的李老师能做到！”

我至今清晰记得1991年下半年的那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路面结冰湿滑，父亲骑车带我过县城大岭陡坡时，车轮突然打滑，我们一同从岭头滑到了岭脚。冰冷的雪花钻进衣领，我却没觉得冷——父亲第一时间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自己身上的积雪，就急忙扶起我，反复询问我有没有受伤。如今每次开车经过大岭，那场雪，那次摔倒的温暖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

小学时的每个早晨，爬过大岭头后，父亲总会给我买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当早餐。一口咬下去，鲜嫩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那是童年最幸福的味道。还有一次中午，他接我放学后，特意带我到老汽车站吃馄饨。在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堪称大餐。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父亲却坐在一旁微笑看着，说自己早已吃过午饭。每个月末，家中总会飘出红烧肉的香气，父亲做的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再加点冰糖调味，味道绝了。每次上桌，瘦肉都归我一个人吃，父亲顶多吃一点肥肉，还总说：“我不爱吃瘦肉，你多吃点。”如今我才明白，父亲的“不爱吃”，全是藏在心底的疼爱。我的两个女儿，也成了爷爷红烧肉的“小粉丝”，每次品尝后都会细细回味：“嗯，这是爷爷烧的味道！”

1996年夏天，我进入中学，生性愈发调皮。熟悉我的人都知道，父亲对我的学习和生活习惯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课堂上打瞌睡，恰好被门外的父亲看见，他直接把我叫了出去，当场扇了两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这一巴掌，让我再也不敢在课堂上犯困。如今我自己走上讲台教书，只要看到学生睡觉，脸颊就会隐隐发痛，定会立刻把他们叫醒。还有一次，我在母亲工作的织布厂玩耍，出于好奇捡起地上的一根烟，偷偷抽了几口。这事被母亲的同事看到了，告诉了父亲。回家后，父亲狠狠训斥了我，又给了我一个耳光，让我至今不敢也不会抽烟。

2002年夏天，我开启了美好的大学生活。父亲送我入学、亲手为我铺床的画面，是我大学时光里最深刻、最温暖的记忆。今年父亲生病在家休养时，还跟我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两个孙女考上大学，到时候一定要亲自送她们入学，帮她们铺床整理。

2006年夏天，我大学毕业，前往深圳龙岗区的一所学校工作。当时父亲也在深圳工作，他坚持要帮我打包行李，亲自送我去上班。我的宿舍在6楼，8月的深圳酷暑难耐，父亲背着沉重的行李走在我前面，一步步爬着楼梯，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后背。那个汗流浃背的高大背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到了宿舍，父亲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工作上要刻苦钻研，与人相处要团结，对待学生要用心。这几句简单质朴的话，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父亲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小时候，我总看见他晚上在二中的宿舍楼里，一笔一画地用钢板刻油墨试卷，那些整齐工整的文字，让我满心敬佩。今年他生病期间，我偶然看到他本子上写的文字：“这可能是我给高三（10）班的同学们上的最后一堂晚自习，是给同学们批改的最后一次作业。晚上十点二十分，放学的铃声响了。看着同学们争先恐后走出教室的身影，我心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同学们，再见了！同样是铃声，却带给我别样的感觉。我骑在自行车上，注视着回家的路，却忍不住回头凝望我的学校，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这一晚，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父亲的爱，有细心的陪伴，有严厉的教诲，更有默默的坚守。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点滴片段，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指引着我一路前行。

周刊邮箱：jjrbcjzk@163.com

主编热线：13507925488

编辑：吴晨

责编：肖文翔

审核：许钦

继续阅读

夜读九江｜我的继父

12月13日 19时

夜读九江｜（散文苑）庐山“枫”景

12月6日 19时

夜读九江｜（散文苑）红哨里的回响

12月5日 19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