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明
前几天,我去老家整理书稿杂物时,在老屋橱柜抽屉的深处,还静静躺着那把父亲为我们兄弟理发的理发剪。那金属表面早已爬满了斑驳的锈迹,开合握攥时不再那么利落了,会发出咯吱咯吱的铁锈声。虽然不那么顺手,但是那些被时光珍藏的痕迹还依稀可辨。四十年过去了,回忆过往,仍然历历在目。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六七个子女是很正常的,我父母就生了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六男一女)。不说读书穿衣、吃饭喝粥,就说理发一项每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父亲有点文化,为了省钱,从广州姑姑家弄来一把理发推剪。他自学理发技术,承包全家六个男孩的理发任务,有时还帮助邻居家孩子免费代劳。二十多年,从老大理到老六,也没统计过父亲为家里节省了多少理发费。但是,父亲为兄弟六个理发和那把锈迹理发剪的故事却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那年代,农村基本上没有理发店,老百姓理发主要有两个途径解决:一是到县城理发店或到集市上的摊点排队理发。由于人多,理发师傅又少,加上条件有限,一盆水一条毛巾有时要洗三四个人,极不卫生。冬天由于热水不足有时用冷水洗头,冷得直打哆嗦,而且去县城和集市理发又费时又费钱,成本太高,长此以往太不划算。二是理发师傅每月到定点的村组为男丁理发。师傅下来吃派饭,轮到哪家理发就在哪家吃派饭,工钱记账,一年一结。三四天内把全村组的理发任务完成。如有特殊情况没来理的,还得再次专程上门补理,但去谁家理就去谁家吃派饭,算来算去开支也很大。
父亲理发时,非常专注,他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小孩的发际,有人搭话也只是嗯嗯几声。理发剪在他手里灵活地运转, 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他一边理发还一边叮嘱小孩不要乱动,不然头发会飘落到脖子里去很痒的,或者剪刀不走直线走弯线的,甚至头发还会卡住理发剪的。那时兄弟们都小,都很听话,相互配合,因此大多数理发都很顺利。加上理发剪刚弄来也有八九成新,好用利索。有时发屑不小心落入脖子,父亲轻轻一吹就解决了痒的问题。而且理完发后一人一盆清水洗头,还减去了贪懒的孩子每星期洗头之苦。因而,孩子们都喜欢上了每月一次的理发,而且在每个星期六下午早早地回到家里。
父亲读过小学五年级,有点文化,在村里当过会计文书, 在生产队长年做记工分工作事情也很多,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很不容易,兄弟姊妹七人只有星期天能在一起见面。老大在读高中,老二老三读初中,老四老五才读小学,老六还没入学。因此上午就安排老大老二老三先理,他们都在县城读书,路远,星期天下午或晚上都要赶往学校住校。下午是老四老五老六。因而,星期天是我们全家最忙又是最难忘的日子。这不仅是理发一项任务,更重要的是有的孩子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在学校生活艰苦,回家可以改善生活,吃母亲为大家做的美味可口的饭菜,听父亲讲讲故事。
后来,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理发剪的老化,父亲理发时有点焦急,再加上理发剪卡发的次数增多,给兄弟们造成了恐惧感,每次理发的积极性不是那么高了。有时还以多种理由来推脱。但父亲发现问题后,坚定地说:每个人都必须理,原则上从大到小,从急到需,一个个地来, 特殊情况调整。
父亲虽然每次理发前都会做好准备,头天晚上把理发剪磨了又磨,两块发剪还分别上油,尽量减少卡发的概率。但是用了五六年的理发剪,很难避免不出现卡发现象。有一次,不知什么缘故,我一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头一低,父亲的理发剪往后脑勺的发际里钻了,导致一剪深入发底,与平面发际明显深凹了很多,造型很像一把锅铲。第二天上学同学们都跟着后面看,并给我取了一个绰号“小锅铲”,这个绰号一直叫到我参军入伍前。回到地方后还有同学一直在调侃,让人永远不能忘怀。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兄弟姊妹都长大了,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在外工作。外面的理发途径太多,每个兄弟回来都有各自的发型和风格,再也不需要父亲帮助理发了,他的那把理发剪也完成了历史使命。为此,父亲很长一段时期都有一种失落感。但我们每次回到老家,回到父母身边时,都会想起父亲给我们理发的日子。后来听说父亲为了不浪费那把剪刀和自己熟练的理发技术,主动帮助村里一些老人和贫困人家的孩子免费理发,使他们获得一些减少开支后的喜悦,同时也成为村前庄后的美谈。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们三十八年了,他的那把理发剪仍在老屋的抽屉里躺着,虽然表面锈迹斑斑,但它仍然锃亮,充满着父亲对子女爱的温度和深度,也是父亲对我们全家深爱的一个见证。
本原创内容版权归掌中九江(www.jjcbw.com)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谢绝转载。
编辑:王文婧
责编:肖文翔
审核:杨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