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 萍

金秋九月，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香味。秋风袭来，阵阵淡香味从院落飘进窗台，我深吸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整个人仿佛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觅着香气的踪迹，我站在窗台边，俯瞰着院落里几株桂花树，那一株株婆娑的桂花树，随风摇曳起来。古人写诗赞桂花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远看，成千上万的桂花分成一团一团的，星星点点地藏在繁茂的枝叶中，让人忍不住走上前轻嗅。近看，桂花树茂密的绿叶间，长出一串串金黄色的小花，花小而紧密，娇巧而别致，每一朵小桂花都呈十字架状，非常柔嫩，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和众多姐妹一起依偎在绿叶母亲的怀抱中，婉约静谧地绽放在秋日的阳光下，真惹人怜爱。不远处，一个身着粉红裙子的美女正踮起双脚，轻拉着桂枝，耸动鼻尖使劲嗅着花香，那种陶醉的神情就像儿时的我。

小时候，在外婆的桂花树下，我也特别喜欢用小鼻子凑到那一簇小黄花上，深深吸上一口气。一阵清香迅速传遍全身，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桂花香气醺倒。

外婆家的桂花树是一株丹桂，从我记事起就有碗口那么粗，粗黑健壮的树干上有一点一点的黑斑，还有一卷一卷的花纹。桂花树的皮很粗糙，但翠绿油亮的叶子长得葱葱茏茏，舒展着绿色的生机。那时，方圆几里很少有人栽种桂花树。每年9月间，外婆的桂花树竞相开放，馨香四溢，远远近近都是花香。每次去外婆家，闻到桂花香，便知道外婆家近了，我就欣喜若狂地奔跑起来，大声叫着：“外婆！外婆！”

我们一群小伙伴儿总喜欢在桂花树下嬉戏打闹。那时候，女孩子玩的游戏大多是跳房子、踢毽子，很有情趣。我们在桂花树下找块平地，用树枝画好多个“田”字组合起来的房子，站在房子外面，一只脚弯起，将沙包扔进第一栋房子里。大家从第一格开始单脚跳，将沙包踢出最后一格后，弯身捡起沙包，返回起点，这才算完成了第一轮。之后，我们将沙包扔进第二格、第三格，依次升级。每次我将房子跳完，已经是大汗淋漓，便脱下外套顺势搭在桂花树丫上，背靠桂花树喘着大气。此时，外婆总会端上一碗香气扑鼻的桂花茶为我解渴。

我们也喜欢在桂花树下玩打石子、踢毽子、弹弹珠、扇纸牌等游戏，阵阵幽香一直陪伴我孩童时的秋天，烙在我的心里。

年少的我还喜欢在桂花树下伴着夕阳写作业、背古诗。夜深人静时，我们常搬几条木凳坐在桂花树下，听外婆讲“嫦娥奔月”和“吴刚伐桂”的故事。外婆说，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可是你瞧瞧月亮上的影子。真的！月亮上果真有一个伞形的树影。

当然，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外婆做的桂花糕。每当桂花盛开的时候，外婆总会拉着我来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在地上铺开一张塑料布，吩咐我爬上桂花树轻轻摇动树枝，一阵阵桂花雨便悠悠洒落。隔着缤纷花雨，我总会看到外婆绽放的笑容。

看到外婆那个装桂花的瓶子差不多快满了，我便整天缠着她做桂花糕。这个时候，外婆总是笑呵呵地把桂花拿出来，放在糯米粉、梗米粉中，加糖加水搅拌后，切成一块块的长方形。刚出蒸笼的桂花糕晶莹透明，漂亮得宛如白玉。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赶忙塞进嘴里。咬上一口，糯糯的、软软的，满嘴都是桂花的清香。当时我觉得，这一定是人间最美味的糕点。

那年国庆，我在外婆家住了几天。临行前外婆站在桂花树下，折了一支桂枝让我带上，自己则背着沉甸甸的桂花糕送我走了好几公里路。直到上班车前，外婆才把桂花糕塞到我怀中，嘱咐我桂花开时，记得回来吃桂花糕。

每至仲秋，外婆便将桂花糕做好，盼着我回去。大学时在外地求学，中秋、国庆我都不能回家，有时外婆等到桂花糕发霉了，也没见我的影子。

如今，外婆已到耄耋之年。前几年，她不小心摔倒后腿脚不便，身体也大不如前，别说再做桂花糕了。

每次放假回老家，我总会驱车去看望她老人家。返程时，外婆总是恋恋不舍，坚持要送我。她满头的银发，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拽着我，驼着背，一瘸一拐地，直到走到桂花树下才停住。她那双瘦弱的手扶在桂花树上，与树干浑然一体。

几次回首，她都伫立在原地，望着我远去的方向朝着我挥手，头顶随着阵阵秋风沾满了飘落的桂花。我鼻子酸酸的，不禁潸然泪下。

去年年初，身为“全国三八红旗手”的外婆已经驾鹤西去。她就像桂花一样，把爱无私献给了她的产科事业和千万乡邻，留给自己的只有像桂花树皮一样粗糙的双手。

桂花飘香时，我再也见不到外婆了。每每想到她，我的眼眶就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