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浔阳蹠醢》编撰及文献特色

■ 王晓健

《浔阳蹠醢》由清初九江府德化县（今柴桑区）贡生文行远编撰，为现存九江地方史志中唯一一部私修方志类著作，列入《四库全书》存目。该书“专志九江一郡故实”，摘录、汇编两千年来九江地方历史文化各方面的史料，无所不备，为浔阳一地的杂撰。其体例、内容均有特点，是九江历史文化研究的珍贵参考资料。

《浔阳蹠醢》编者文行远，生卒年不详。《四库全书总目：浔阳蹠醢六卷提要》：“行远，字樵菴，江西德化人，康熙中贡生”。同治《德化县志》“选举志：贡生”目中列有文行远一名，附注“任新干教谕”，同治《新干县志》“职官志：文官 教谕”目中也列有“文行远”名录，可证其曾在新干县有教谕任职经历。

文行远出身世家，祖上皆文人，其父文德翼是崇祯甲戌（1634年）进士，任嘉兴司理，后擢升吏部任职。同治《德化县志》记载文德翼“博贯经史，长于古诗文词”。文德翼、文行远父子参与了康熙《九江府志》的编修工作。该志成书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仅在《浔阳蹠醢》之后一年，文行远担任“编篡”，文德翼则作为“评定”，并为府志作序。

《浔阳蹠醢》原本现存不多，仅国家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等少数机构有收藏。1997年，齐鲁书社影印出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选择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浔阳蹠醢》清康熙榖明堂刻本为影印底本。

作为一部私修性质的方志类著作，《浔阳蹠醢》有其独到的特色和文献价值。

官修方志的类目编列一般较严谨、规范、全面，多分设地理志、建置志、食货志、职官志、艺文志等类别，涵盖自然、历史、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浔阳蹠醢》基本沿用了官修方志的体例架构，同时类目设置又更加自由灵活，有所侧重。比如，卷一编列了“服食器用玩好”“草木”“鸟兽”“虫鱼”等类目，比府志中的“风俗”“物产”条目内容更为丰富。卷五中“书画”类目亦未见府志收录。在府志中，释道两教人物事迹列在“杂类志”之下，而《浔阳蹠醢》则将其单独成卷，分设“真仙”“僧宝”两个类目，明显提升了这部分史料的权重和地位。这些类目安排，反映了编撰者的个人理念和偏好，也是私修方志的自由便利之处。

《浔阳蹠醢》的文本和语言风格相较官修方志更显生动活泼，在材料选取和组织中不单纯平铺直叙，而是进行了许多事迹、轶闻的描述，阅读体验更加轻松，富有趣味性。比如记载慧远法师，除生平之外，还辑录了慧远与众弟子掘地涌泉、创建寺宇，制作莲花漏作为行道之节，以及与桓玄、殷仲堪、王谧、耶舍尊者等人物交往的故事。卷四“真仙”中以大量篇幅记叙宋代著名道教人物皇甫坦，引用的文献除正史之外，还包括《真仙通鉴》《朝野遗记》等稗史杂撰，史料内容较官修方志大为丰富，可读性更强。

传统官修方志注重客观性，主要是罗列、陈述事实和数据，而《浔阳蹠醢》编者在文中时常夹叙夹议，杂有对史料史实的理解和评价，表达个人情感。诸如，卷一“方舆”中，在描述九江地貌特征之后，编著写道：“绸缪之计，似与他郡较切，留心申画者所不得视为缓图矣。”“服食器用玩好”中记载“九江境内有渊明痊酒处，人或掘得之”，编者不以为然，结尾评论“予谓是必道术士所藏者，渊明酒便醉，岂复留待后人哉！”这种叙述风格，表现出与官修方志不同的鲜明个性化特征。

文行远在《浔阳蹠醢》中，对许多史实史料进行了考证和辩误，提出编者个人观点，对九江历史文化研究具有参考价值。卷一“地舆”中编者引述古代文献，提出“柴桑故城，在江州浔阳县（今德化县）西南二十里。”而嘉靖《九江府志》记载 “柴桑县在郡西南九十里，土名楚城乡”，康熙《九江府志》也沿用此说。古柴桑县为浔阳郡治所，关于其故址所在目前尚无定论，《浔阳蹠醢》与官志记载不一，应为另一说，值得重视和考证。卷三“栖逸”记载柳宏，文后评述“《九江志》载柳宠，其乡里、科第、官品、所至与归林筑室事并同，其为一人无疑。宠，宏，字相类误也。”编者对这些史实作了辨误工作，应可采信。

卷四“僧宝”中有一段文行远自撰文字，记叙其于康熙乙丑（1865年）在庐山西林寺侧香谷泉发现一洪钟，上有密庵老清癯所撰《碧岩定重兴西林本末》（密庵其人不详，碧岩定为明代僧人，永乐年间执掌西林寺法席）。此钟此文在其他史料未见记载，惜已无处搜寻。编者还按时间顺序论及东晋慧永以来，陈末隋初智锴、慧达，明代一如照真、清初古嶷志玄等有功德于西林寺建设的诸位高僧，并评论道：“今人耳目短浅，永公后知有一如真公而已……然以密庵所记考之，如唐宋间有建塔赐田赐额诸盛事，皆在定以前，惜不传。其住持者几何人也？呜呼！世之功德在人间名淹没而不彰，如此者多矣！”这段文字厘清了庐山西林寺兴衰起伏的时间脉络和关键人物，可作为这座千年古刹历史研究的重要素材。

《浔阳蹠醢》引用的许多文献典籍在当时实际已经散佚，其文本具有一定辑佚价值，尤其是从九江佚失地方文献中辑录并留存下来的文字更弥足珍贵。《浔阳蹠醢》广泛引用了《西湾诗话》这部九江人士丁孕乾的著作。文行远的父亲文德翼与丁孕乾应有很深交往，在其《求是堂文集》中收录有为《西湾诗话》所作序言，但《西湾诗话》著作本身在现存文献未见更多信息。《浔阳蹠醢》中有13个条目摘录于《西湾诗话》，内容丰富，涉及作者丁孕乾与明末清初竟陵派诗人谭元春以及艾南英、黄美中等文人的交往，对江西本省诗人的记述和评价，柴桑本土诗人及诗集存目等等。《西湾诗话》是《浔阳蹠醢》引文最多的图书之一，作为一部诗歌评论集，对于江西诗派历史研究应有很大参考价值。《西湾诗话》现已不存，目前尚能从《浔阳蹠醢》窥其片段，部分佚文得以留存下来，也体现了《浔阳蹠醢》珍贵的文献辑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