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岭上守鹿人

■ 欧阳伟庆

这里是远离喧嚣的自然地带，这里是梅花鹿及各种珍稀野生动物自由生长的乐园。江西桃红岭梅花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辐射面积1.25万公顷。这里山峦起伏，草木葱郁，溪流激荡，清泉石涧装饰着动物们的梦乡。刘小洪与其他守鹿人用青春和热血，用生命的温度和力度，筑起了珍稀动植物保护的“长城”，谱写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感人篇章。 

34年的守护

今年55岁的刘小洪，1989年从东北林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桃红岭梅花鹿保护区管理站当一名巡护员。他每天的工作是跟着站长和同事们一起巡山，监测梅花鹿与其他动植物的活动和生长情况。从青春年少到两鬓斑白，刘小洪在这里一待就是34年。

20世纪90年代之前，人们对生态保护缺乏正确的认知。他们认为保护区的建立，妨碍了自己对森林资源的索取，以致保护区工作处于被动的局面。野生动物遭到猎杀，栖息地被严重破坏，梅花鹿的种群数量一度只有五六十头左右，处于极度濒危的状态。

有一天傍晚，刘小洪独自一人从管理局开会回监测站，走到半山腰，突然听到一声土铳响。有人盗猎！刘小洪容不得多想，操起手中的木棍，朝枪响的方向跑去。两名盗猎者见刘小洪独自一人，便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土铳不认人。刘小洪则指着两名偷猎者说：“我已电话报案了，公安马上过来。”两名盗猎者一听，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监测站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协助高校动植物专家和研究生进行考察。一次，刘小洪陪同江西农大的专家深入保护区考察野生植物。返回途中，下起了毛毛雨，接着起了大雾，能见度不到10米。走在前面的两名学生不小心迷了路，刘小洪让三位教授原地等待，自己前往寻找。

花了一个多小时，刘小洪终于找到两名迷路的学生，并与教授们汇合。眼见着雾越来越大，能见度不到两米。刘小洪决定原地待着，等待明天早上出山。此时，除了刘小洪的手机还有一点点微弱的电量，其他人的手机都因没电自动关机。刘小洪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说考察组在山里迷路了，自己的手机快没电了。刚说完，手机自动关机。

接到丈夫的电话，妻子郑慕荣急得一夜没合眼，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也没等来丈夫的电话。无奈之下，郑慕荣只得给管理局打电话。得知这一消息后，全局人员赶紧前往建山一带搜救。两个小时后，搜救人员终于在出山口与考察组相遇。 

24万里监测路

梅花鹿生性胆小，行踪隐秘，属晨夕动物，凌晨和傍晚出来觅食，白天躲进森林反刍，给监测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刘小洪和同事们经常三四点钟就起床，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到近四五百米的高山蹲守、观测，记录梅花鹿和其他野生动物的行动特点和生活习性。他们没有节假日，没有双休，每天在大山里巡查。除了面朝大山，便是仰望星空。

如今，管理局分别在桃红岭的32处安装了红外相机，在12处安装了摄像头。刘小洪和同事们，每天除了在监控室里看监控，还要步行十多公里去各个观察点维护和检查仪器、收集资料。在刘小洪的房间里，放了一大堆监测记录本。这些记录本，都是刘小洪平时用来记录监测数据用的，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野生动植物的活动和生长数据。

说起2022年11月发生的事，刘小洪仍心有余悸。几天前，一只受伤的梅花鹿经过治疗后放生。为便于观察和掌握动态，工作人员在这只鹿的脖子上戴了一只微型颈圈，刘小洪每天在监控室里对这只鹿进行追踪。这天，刘小洪发现颈圈的信号断断续续，无法进行跟踪。他当即决定与同事前往搜索。经过几个小时的搜索，终于在一个山沟前发现了那只鹿。远远看去，这只鹿因受伤趴在地上左右张望，仿佛在等人前来救助。

为不惊吓到这只曾经受伤的鹿，刘小洪决定独自下到沟里，摸清鹿的情况后，再让同事下来救援。就在刘小洪的前脚落在石板上一刹那，猛然发现离他不远的树叶上，正蜷缩着一条足有手腕粗的尖吻蝮蛇（俗称“五步龙蛇”）。他冷静地判断后，动作轻巧地用手中的竹棍赶走了这条尖吻蝮蛇。见尖吻蝮蛇离开后，刘小洪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与同事一起将再次受伤的鹿抬回到站里救治。

宣传教育是桃红岭梅花鹿保护区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协助媒体拍摄有关桃红岭保护区的专题片，刘小洪根据平时积累和掌握的核心区内野生梅花鹿活动规律及种群活动范围，带领监测站的同事动手搭建隐蔽的拍摄场所，陪同摄影记者在掩体内一守就是一整天。有时为拍摄梅花鹿野外活动的镜头，要连续守护三天三夜。可喜的是，他们在监控系统的配合下，成功拍摄到野生梅花鹿野外产仔的珍贵镜头。专题片在江西电视台播放后，产生了巨大反响，大大提高了桃红岭保护区的知名度。

有人给刘小洪粗略地计算了这些年从监测站到各个监测点来回行走的路程，以每天平均20里计算，34年，一共走了24万里。

三代人的护鹿情

妻子郑慕英说，刘小洪的眼里只有桃红岭上的那群梅花鹿。从结婚到孩子出生再到孩子上学，刘小洪没有在家陪伴过妻子和孩子一整天，郑慕英一气之下，带着孩子投奔湖北的哥哥。后来，郑慕英干脆带着孩子在湖北安了家。对于妻子带孩子去湖北这件事，刘小洪至今还耿耿于怀。他说那段时间自己实在走不开，每天要带着北京和省里的专家在山里考察。因为他不仅对这里的环境熟，还是当时站里唯一一名林校毕业的大学生。

刘小洪刚分来管理站时，因站里的生活用品不够用，凭着年轻力壮，他硬是从山下的家里挑来一张百十来斤的床和棉被。那时，站里的办公用房都是租用民房，晚上靠煤油灯和电筒照明。从山下到山上没有公路，每次和同事们上山，都要背上几十斤重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花两个多小时爬几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管理站。山上的生活单调乏味，没有电，没有娱乐，工作之余，大家只能靠聊天和下棋打发时间。

有一次，刘小洪去观察点维护仪器，半路上突遇大雨。为不影响监控效果，他冒着雨赶到观察点将仪器修好，结果引发重感冒，高烧40摄氏度。妻子得知他生病的消息后，忍不住心疼地从湖北赶了过来，将他“押”去山下的诊所打了三天针。

2021年，刘小洪年近80岁的父亲因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他却没有时间在医院照顾一天。可老人从不放在心上，总是安慰他：“我有你妈和哥嫂们照顾，你放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梅花鹿是国宝，你要照顾好它们。”

刘小洪读大学的女儿耳濡目染，对桃红岭有着深刻的认知。她把自己对梅花鹿的眷恋写在文字里，铭刻在骨子里。在大学里，或与同学聚会，只要一有机会，便不忘向身边的人宣传她的家乡，宣传桃红岭，宣传桃红岭的梅花鹿和其他所有的野生动物。

正是有了刘小洪这群护鹿人的艰辛付出，才让桃红岭的梅花鹿和野生动植物们在各种侵扰与生存空间被挤压的困境中，得到栖息繁衍。如今的桃红岭保护区内，不仅有以梅花鹿为代表的野生动物292种，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23种，还有高等植物1196种，其中一、二级保护植物9种。梅花鹿种群数量由最初的近60头发展到现在的600多头。

蜿蜒曲折的桃红岭山谷沟壑，烙印着护鹿人的足迹。潺湲盘纡的溪流，日复一日地感知着护鹿人炽热的心音。护鹿人点亮的自然之光，与他们用信念照亮一生的理想之火相得益彰，照耀着任重道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