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外二篇)
□ 胡继红
在老家鄱阳,只要得空,就会从家中往外跑。去得多的是与你居住地毗邻的西门湖。众人眼中空荡荡的西门湖并没有什么看头,偶尔路过靠近一回也就罢了,哪里用得着隔三差五地往那地方跑。可于你而言,却并不是众人想象的那样。在西门湖,随便一棵摇摆的草,即便是根枯草,一只横过天空的候鸟,一小朵不起眼的朴素花儿,都可以锁住你一小段自在又闲适的时光。当然,这里也可以暂且搁置你浮浅的尘心,你可以有不同于俗世的思考。人与自然总有无数条看似不可捉摸的细线相连。在这样的虑想中,你一边不断放空自己,一边又不断让自己内心变得丰盈起来,眼神灼灼,能更好地望见远途。如是逢着长些的假期,也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那时,你丈量的脚步可以迈向更远更精彩的名山大川。但更多的时候,你还是珍视近在咫尺的行走。
今年冬天,身体微恙,跟着移居景德镇的父母小住,你待在家里不几日就感郁闷,想出去走走。天性好静,热闹之地又不是你愿光顾的。于是,选择到住地附近的山野走走。而东景苑隔了何家桥路对面就是山。你从景东路上昌江大道左拐沿人行道下坡,横穿何家桥路,上坡约百米处,一条小道伸入山中。大体山皆有名姓,有的甚至会在入口处立一醒目石碑,上有名字。可惜这里没有见着。没有也罢,那就网上搜索,折腾一番后,仍不得而知。忽而又觉得,不过是座没有名气的山,正像没有什么名气的人一样,并不为世人津津乐道,所以知道的人就少了。可你却在意这些,倒想进去探一番这少有人迹的野岭荒山。
一入山野,人间烦恼随即抛之脑后,内心立刻沉静下来,甚至生出些许凉意,仿佛一个人全身心潜入水中,与尘世隔了千里万里。冷静下来,你并不怕,山中你要拥抱的东西太多。
一路曲折,落叶满途。有的路段遍布零落的红枫叶,有的则飘满半枯的泡桐树叶,而铺得最多的要算是暗黄的松针。你最喜在松针路上走,软软的,没有声息。这感觉,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可找到。这些落叶从自然当中来,又回到自然当中去,整个过程浑然天成。这并不像人类的生死,不是欢天喜地,就是哭爹喊娘,起落之间,仿佛过山车,跌荡无时,心内也是喜忧参半,入世日久,身心俱疲。
这个冬天第一场雪还未来,但寒霜已经降过一场又一场。林子仍旧密密的,是少了许多叶子,枝条却依然坚挺。看来,风雨能摧毁的也不过是些皮毛,骨骼还在倔强地指向天空。人间多有低头哈腰,甚至互不相容。而此时,山野是另一番景象,草木在各自的空间伸展手脚,看似拥挤,却不互相排斥,有限的空间尽见一种和谐和自由。
过一片林子,再转过一个山坡,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山坡从上往下到山脚蔓延出一片芒草,芒草生白花,白茫茫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耀眼,也别有一番风味。芒草把一片无瑕的白藏于寂静山野,不是行走,你无法目睹这苍茫之景。它只会自生自灭于僻野,但实际上,你见与不见,芒草绿过,蓬勃过,也风风火火地潇洒过一回,俯仰无愧天地。
有时,丛林之中闪过一树红枫,一叶一叶地红,一团一团地火,一树一树的魅影,并不是要执意向谁证明与那些虚头巴脑的冠冕堂黄的事物格格不入,不过是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昂扬而充满光明的样子,让冷寂山野瞬间生动起来。
你的行走与自然气息相投,不分地域,也不分季节。在悠然的脚步下,你有靠得越来越近的草木,有拉扯得越来越亲密的山野。
半部诗稿诞生记
大约三四年前,S老师约我合出一本诗集。当时,以为他一时兴起,说说而已,我随口答应他,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并没有下文。到去年隔三岔五地见面,他也只偶尔会提提出书的事,我也只和从前一样仍然用哼哼哈哈之类的语词来回复。对于S的邀约,起初,我既有些心动,又有些不在意。说心动,是因为此前自己曾有过类似的念想,由于某种原由,终而至于让这想法销声匿迹,而这时仿佛瞌睡的人突然被唤醒,内心又重生愿景;说不在意,是觉得怕是对方心血来潮时的一时快意,似又不可当真。
我就曾把写过的诗稿收拢在一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甚至煞有介事地写过一篇美其名曰的跋,文末至今还署着写作时间:2016年2月24日晚22时21分。我想,我肯定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只是,激情过后,又是一番风平浪静,复归一片沉寂。到后来,用了新鲜的眼光倒回去看先前的分行,觉得只是些零散的文字碎片,没有太多的承载。于是,索性封存起那些年写下的粗劣长短句。有些遗憾的是,那篇跋不再有任何依附,孤零零被锁进抽屉。这一锁就是六年多的时间。至于那偶起的冲动也因此彻底慢下来,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烧得再红的铁,最后还是需要淬火。而自己粗制滥造的东西连烧红的铁都还算不上,那更用不着急。
然后的然后,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写,漫不经心地写,像春天的桃树,由着它花开,也由着它花落,挂多少果不在预设的范围。从此,我也不再去计较何时出集子的事。只是,后来同S熟络起来,他每次提到出集子,我心头都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那种果实上树,累累而挂的场面,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但这种喜悦来得快也去得快,仿佛风中炊烟,还未爬上树梢,又静悄悄消失在林子里。前两年,他偶尔不紧不慢地提醒我抽时间整理稿子。近来催促得有些频繁,差不多每次见面都要说起此事。
写这篇短文的前几日,我在菜市场买菜,S去上班,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他说得更清楚,从请人写序到联系出版等相关事项,都预先做好了谋划,然后直接告诉我,按照与出版商协商的结果,预计整部书稿含180首诗左右,我只需准备好90首稿子给他就可以,其他的事不用我管。向来闲散的我,不太愿意打理这些看上去细枝末节的事,他的话再次让我动心。可我还在纠结手头没有什么好稿。他又说,有几首看得过去就可以。我知道,他是在为我打气。我却很尴尬,整不出拿得出手的稿子,着实有些诚惶诚恐。他接着说,不管怎样,这么长时间的“零打碎敲”,是时候给自己一个交待。我们只求过程,不问结果,就当是为自己留个纪念。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当然也是说给我的。对此,我不可以再“哼”“哈”下去。箭在弦,不得不发。这文火都烧几年了,到现在越烧越旺,就算是枚哑箭,也得投掷出去,蹦出的火星有几颗就算几颗吧!
前些时间归总的2016~2019年间的散乱诗稿130多首,看了几遍之后,砍去四十来首,剩下的并在一起发给S,他秒回我信息,至此,这半部诗稿就这样诞生了。
烟囱与铁轨
烟火气总是一座城的主旋律,这旋律不时萦绕耳边。它又仿佛一幅世俗图画,铺陈在众生面前。已经冬天了,有没有太阳无关紧要,车水马龙照旧,川流不息的行人照旧,时间攥紧在手心,脚步未敢懈怠。而你要去探访瓷都曾经的痕迹,哪怕蛛丝马迹,也一定会有让人回味的地方。
梦园小区与昌河居民区交界处由一条大路连着,到昌河小区背后路近乎90度转弯,主路折向西,而此处向南稍走几步有处高台,后来知道是座桥洞,站在桥上向东望过去,一片散落的民居,越过这片区域,你看见一座曾经为烧瓷而建起的高大烟囱。烟囱用了厚实的红砖一圈一圈垒砌而成,大圈上面铺小圈,层层堆叠,铺成圆形的管状建筑,而那一身的红色,让人在不经意间瞥见。只是烟囱里再也没有了浓烟翻滚的日子。而浓烟对于烟囱而言,仿佛呼吸之于人。没有了呼吸的身体,恰似一道独特的标本贴在城市一角。烟囱在时光里遭遇弃置,落寞是在的,正像人的老去,老去其实是孤独的事,而且这种孤独还在不断加深,但同时,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成长,成长的内容是丰富的。一座城拥有吞云吐雾的烟囱,就曾经拥有过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桥洞东侧是一条下坡的水泥路,入口中间位置设有一块水泥石墩,很明显,这条小道专供步行,不许车过。顺着这条道走几步,探头一看,底下居然是一段铁轨,不过是一段废弃的铁轨。它从东往西穿洞而过。只是现在居民区不断扩展,抑或别的什么原由,铁轨被搁置,于是桥洞东侧的铁轨,因为修路,已被水泥铺平,但是两根平行的钢轨依然清晰在目。换了另一种形式,它们承载的仍旧是火热的俗世生活。
而西侧这段刚好处于主路与下坡路之间的空置地带,于是,就由着它见风见雨,由着它野草散漫。也有别出心裁的人,翻过一道短墙,进到里面,在轨道两侧种上蔬菜。曾经的故事轰轰烈烈,渐行渐远,而可以倾诉的对象似乎愈来愈少,你不过是心血来潮时的一个寻找这座城市旧踪迹的过客,这样的因缘际会中,倒也可以从落寞中窥见一段风驰电掣的身影,这身影追过风,也赶过月,诗和远方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向它召唤!事实上,哐啷作响的行走,早已止步于尘埃,可尘埃之中却又从未消散过铿锵作响的后来者的脚步声。
挺起或者横铺,都是景德镇的一种姿态,烈火焚烧,煅烧一种品格;轰轰烈烈,不过是诠释一种一往无前的精气神。
一座城的原味从寂寞中来,就像一个人的焕然一新不过从漫长的孤独中姗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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