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光慈与《牯岭遗恨》
■ 李 震
历代有关庐山的诗歌作品浩如烟海,大多是歌咏庐山雄奇险秀的自然风光或是厚重久远的历史文化。其中一首凄婉的悼亡诗格外与众不同,那便是现代红色革命诗人蒋光慈的《牯岭遗恨》。
“在云雾弥蒙的庐山的高峰/有一座静寂的孤坟/那里永世的躺着我的她/我的不幸的早死的爱人/遥隔着千里的云山/我的心是常环绕在她的墓前/牯岭的高——高入云天/我的恨啊——终古绵绵/若说人生最痛苦的/为什么我此生也有过一番的遭遇/若说人生是快乐的/为什么她就这样短促地死去/姑娘,你躺得静静地/只有云雾来做你的衣/姑娘,你躺得静静地/只有明月来与你为侣/可是我啊,我只有永世的悲哀/可是我啊,我只有无涯的孤寂/那甜蜜的过去,那不可挽回的……/姑娘,我只有空空的回忆……”这首76行的长诗哀怨缠绵,如泣如诉,饱含作者对亡妻的深切怀念,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蒋光慈(1901年~1931年),原名蒋如恒,字号侠僧,安徽金寨县人,是中国现代革命文学的开拓者之一。1917年,蒋光慈考入安徽芜湖省立第五中学读书。“五四运动”后,他主编校刊《自由之花》,成为芜湖学生联合会副会长。1921年,蒋光慈与刘少奇、任弼时、曹靖华等人一起赴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次年经刘少奇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回国后任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同时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学杂志的编辑工作。蒋光慈的文学活动开始于诗歌创作,是新诗普罗诗派代表诗人之一,代表作品有《新梦》和《哀中国》,其中1925年出版的新诗诗集《新梦》,标志着无产阶级诗歌的诞生。1926年后,蒋光慈转向小说创作,并以小说享誉文坛,著有《少年漂泊者》《鸭绿江上》《短裤党》《丽莎的哀怨》和《冲出云围的月亮》等小说,创作于1930年的长篇小说《咆哮了的土地》是他的代表作。该小说开创了农村革命题材的先河,塑造了崭新的人物形象。1928年,蒋光慈与阿英、孟超等人组织太阳社,编辑《太阳月刊》《时代文艺》《新流》《拓荒者》等文学杂志,宣传革命文学。1930年,蒋光慈参加“左联”,任常务委员会候补委员,负责主编机关刊物《拓荒者》。
蒋光慈的长诗《牯岭遗恨》写于1928年,是为纪念亡妻宋若瑜去世两周年而创作的。
宋若瑜(1903年~1926年)是河南汝南县人,1917年考入河南开封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习。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宋若瑜与河南省立第二中学的好友曹靖华一起,参与领导了开封的学生运动。其间,曹靖华在省立二中组织成立青年学会,并创办《青年》刊物。宋若瑜不顾封建礼教的束缚,跨校加入青年学会,成为学会中唯一的女性,并负责《青年》刊物的编辑工作。
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翻译家的曹靖华,在读到蒋光慈主编的《自由之花》杂志后,十分钦佩,便与之建立了书信联系。一来二去,蒋光慈也加入了青年学会,成为唯一的外省会员,并经常以侠僧的笔名给《青年》杂志投稿。作为《青年》杂志编辑的宋若瑜是蒋光慈文章的第一个读者。她被文章中表达的思想所折服,并对作者侠僧产生了倾慕之情。
1920年1月,宋若瑜难掩激动的心情,给远在安徽的蒋光慈去了一封信。“侠僧友:请原谅一个陌生女子的冒昧,文如其人,文如其心,你是一个志向高远而又脚踏实地的有为少年,如蒙不弃,请带上我一起同殉真理之路吧……你的陌生而又熟悉的青年学会会员宋若瑜。”
蒋光慈被宋若瑜的勇敢和热情深深打动了,当即给宋若瑜写了回信,从此开始了二人之间长达六年的书信往来。他们互诉衷肠,相互鼓励,共同成长,成为亲密的恋人。其间,蒋光慈与曹靖华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一同被组织派遣去了苏俄留学。而宋若瑜也因为参加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后来先是考取了东南大学,后又因家贫不得不休学,辗转到信阳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教书,这些都没能中断两人的鸿雁往来。
1924年,蒋光慈拒绝了一位俄罗斯姑娘的热烈追求,孤身返回国内,在上海大学任教。他急切地想与素未谋面的心爱姑娘见面,此时的宋若瑜却突然如断线的风筝,失去了联系。他多方打听,终于得知宋若瑜罹患了肺结核病,为了不连累爱人,才主动切断了联系。在当时这种病无药可医,死亡率极高。蒋光慈托人捎信,表达了愿与爱人共同面对病魔的决心,并热切地表达了希望宋若瑜到北京见面的想法。犹豫再三,宋若瑜终于鼓足勇气同意了蒋光慈的请求。
1925年7月的一天,身着玫瑰色旗袍的宋若瑜与一身笔挺西装的蒋光慈终于见面了。他们在北京车站的月台上紧紧相拥,喜极而泣。那时的蒋光慈正在中共北方区执行委员会工作,因为任务在身,需要马上赶往张家口,因此两人的初次相聚只有短短的数小时,便匆匆告别了。
1926年春,宋若瑜的肺病突然恶化了,闻讯后的蒋光慈忧心如焚,急忙赶到开封。这次,他当着宋若瑜父母的面向宋若瑜提出了结婚的请求。宋母善意地提醒:“肺病可是会传染的,你真的愿意娶她?”蒋光慈回答道:“夫妻本是一体,能同病也是一种幸福。”宋母大为感动,答应了他的求婚。此时,蒋光慈已重新回到上海大学教书。二人结婚后,随即前往上海生活和治疗。婚后的生活是美好和幸福的,蒋光慈一边教书、写作,一边照顾妻子,宋若瑜则帮助丈夫整理文稿,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可是好景不长,宋若瑜的肺病越来越重,高烧不退,常常休克,上海的医院已无能为力,建议他们去庐山的普仁医院疗养。
当年医学界对肺结核病治疗的共识是:洁净、寒冷的山区空气是治疗肺部疾病的最好方法。牯岭普仁医院当时拥有较高的医疗水平,因为位于庐山,有着独特优势,全国各地的患者纷纷闻名赶来疗养。1926年8月,蒋光慈抛下工作,陪同妻子从上海远赴庐山入牯岭普仁医院就医。当时的普仁医院管理十分严格,病人家属不准陪床,探视也只能在周日一天。蒋光慈尽管不舍,也只能在妻子的劝说下返回了上海。
在分离的日子里,宋若瑜时常写信报平安。“亲爱的侠哥:十七日信及大洋八十元收到,勿念。我在此还好,这几天也不烧了,也能吃些饭了。只是精神有点苦闷,我想过些时日就好些了……”实际上,由于患病时间太长,当时的治疗方法不够科学,宋若瑜一直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上。1926年11月6日,宋若瑜带着深深的眷念,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年仅23岁,死后葬于庐山的牯岭公墓。
得知噩耗,蒋光慈涕泪纵横,失魂落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只能以拼命工作和写作来忘却丧妻的伤痛。
1927年11月6日,为纪念宋若瑜辞世一周年,蒋光慈将自己与宋若瑜的97封通信整理出版,书名为《纪念碑》。
1928年11月6日,蒋光慈发表长诗《牯岭遗恨》,这是他献给亡妻的第二座“纪念碑”。“庐山的风月永远是清幽/你在那儿终古地漫游/漫游,漫游,朝朝与暮暮/永世隔绝了人世的烦忧/让我在生活中永远地孤寂/只留着对于你的一番回忆/让我为着纪念你的缘故/永远守着我那革命诗人的誓语……”
1931年8月31日,在爱妻去世四年多后,革命诗人蒋光慈也患上了肺病,与世长辞。弥留之际,蒋光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瑜,请在庐山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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