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遇见老表向明诗人
■ 李黎茗
向明老师是一位老兵。1928年出生在湖南长沙臬后街天利亨剪刀店,1944年开始逃难,1949年10月来到台湾。今年初,我和向明老师成为网友。他虽然已经97岁高龄了,可仍然思维清晰。记得第一次在网上遇见老师,他给我的留言是这样说的:“你的诗的根底和美学取向仍有古典的底子在,在现代这是非常难得的。”短短的一句话,给予我极大的鼓励与肯定。
2024年4月22日这天,我随先生在澎湖出差。得知向明老师给我留言后,我当天傍晚回到饭店私信老师,并作了自我介绍。“老师,我是江西九江嫁来台湾的。湖南就在江西隔壁,很多饮食习惯都相同。老师如果想念家乡的小吃尽管和我说,我很会做的。”最后一句“我很会做”,是怕向明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我。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他的私信。“我们喊你们老表,亲切无比。”这句话,让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是的,亲切无比,这种称呼只有远在他乡的江西人和湖南人能懂。一瞬间,我觉得我与向明老师更加亲近了。我给向明老师留下电话,向明老师也告诉了我他家的住址。
第二天,我忍不住仔细浏览向明老师的动态,发现他在2024年4月14日已分享过我发表在报纸上的诗作《厨房》。
我高兴地在文下写道:“感谢老师分享。”
“不是老师!是老表!”老师幽默地回我。
我一定要拜访老表先生。看到向明老师的留言,我的心底突然蹦出一句话。当晚,我向湖南籍姐妹买了湖南糍粑。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撸袖,做了五谷坚果和红豆馅的两种口味粑粑。准备好两种家乡美食后,我立马和向明老师预约见面的时间。果不其然,老师没有犹豫地回复我:“好!”
4月30日是星期五。我们约在18时见面。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时间。可我顾不上了,因为准备的家乡美食不宜放太久。跟我一起同行的诗友一芯17时下班,之后的时间我又不在台北。选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拜访向明老师,其实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我和一芯风尘仆仆地碰面后,乘出租车赶往向明老师家。下了车,我们怎么都找不着向明老师的门牌号。眼看接近19时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向明老师发现不对劲,打电话问我们到了哪里。我只得如实相告。向明老师体贴地说,让他家的保姆下楼来接我们。后来才发现,向明老师家的门牌被一辆卡车挡住,我们这才没有发现。
我和一芯刚进门,向明老师和师母便立刻上前迎接。我从背包掏出准备好的糍粑,老师开心地说道:“你还真的带来了呀!”“要带的,给您和师母尝尝家乡味道。”
放下东西后,向明老师把我俩领到餐桌旁,他亲切和蔼地吩咐我俩赶快坐下。我们边吃边聊,聊着美味的炒米粉,聊着豆干小炒。用完餐后,向明老师继续跟我们聊往事。向明老师聊到太平轮沉没事件,聊到自己睡过死人堆,聊他看过带血的耳朵,聊他16岁来台时坐的商船“恒春轮”。在台风袭来时,“恒春轮”好几次被巨浪直立抛在空中再重重摔入海里。
向明老师青少年时期吃尽了苦头。他在《诗之外》中写道:“自护栏压住的左腿以下部分马上偏倒到一边,显然腿骨已被压断,只剩外面的皮肉包住里面的断肢。这时我才开始喊痛,那种疼痛可说非比寻常……肉里面的碎骨在互相摩擦推挤,刺激到心肺及全身交感神经。我完全不能动,只要有一点移动,就会呼天抢地痛得叫喊。”可让向明老师最痛苦的事就是,来台后他无法与大陆的家人联系。我问向明老师,那时怎么没有通过别人转信。说到这里,向明老师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跟我同宿舍的战友曾接到家人从美国写过来的信。之后,他就一直被调查。后来,他不堪折磨疯掉了。宿舍里的空床越来越多,很多战友都不见了。可没人敢多问。”
我的外公生于1921年,比向明老师大7岁。外公的养父会打铁,日本人需要他的手艺。外公的母亲怕日本人伤害外公,总是偷偷摸摸地把他藏起来。那时候,外公曾跟我倾诉过他幼年的往事。这些往事,也跟向明老师的倾诉相互印证了起来。
就这样,我们聊到了21时。虽然我没听够,向明老师也没聊够,但时间已晚,我们必须离开了。出门前,我向老师赠送我的诗集,向明老师也为我和一芯早早地准备了他的著作。
路上,我忍不住翻开向明老师的诗集,看到向明老师在《五行缺水》一诗中写道:“我一个洞庭湖畔出生的人/却老远跑来/听了一生的海/有人说那是你命中缺水/所以说要把你流放到这/比湖更大更多水的地方/呵!原来上天会这么怜悯我/可是我那地方的水/从来没有这么咸!”向明老师与我外公一样,都是被迫与故土分开的人。但他和我们一样,从未忘记过洞庭湖畔的那片山水。他依旧爱着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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