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往事之——

庐山诺那塔传奇

■ 冯晓晖

概述：

1936年5月12日，西藏喇嘛诺那呼图克图在甘孜圆寂，享年72岁，其徒负载骨灰前往庐山，后下葬于庐山小天池。

诺那呼图克图（1865年6月8日～1936年5月12日）又名格热·索朗列旦、逞烈匠磋，西康类乌齐龙桑地方人，藏传佛教宁玛派、达隆噶举派僧侣，近代著名爱国人士。

评述：

庐山北山公路在山上的尽头是当年的检票处，过了山门右侧有座小山，山顶是庐山著名的景点小天池，在这里可以俯瞰九江市区和长江。小天池旁有座雪白的佛塔，覆钵式塔身，这种形式又称喇嘛塔，是藏传佛教一种独特的建筑形式，源自印度。这座白塔名叫诺那塔，也是庐山上的著名景点之一。

覆钵式塔身的喇嘛塔一般是灵骨塔或者舍利塔。其实藏传佛教并不像汉传佛教那样崇尚舍利，西藏喇嘛塔里都是高僧火化后的骨灰。诺那塔的下方，有一座藏式风格的寺院，名叫诺那塔院，据说它是中国南方唯一一座藏传佛教宁玛派寺庙。

中国名山中，能将所有近代中国流行的宗教寺院包容于一体的，仅有庐山。因此，庐山上有座喇嘛庙并不奇怪，但它修建在庐山最醒目的位置，说明这座庙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它名为诺那塔院，谁是诺那？

诺那呼图克图就是前面说的那位大活佛。呼图克图是清朝及民国初年对一部分高级活佛所封的职衔，其地位仅次于达赖和班禅。然而，诺那的身份却很复杂，笔者曾在西藏游历过很久，对藏传佛教以及西藏近现代史也有一定了解，阅读了与他有关一些史料后，也很难用简短的文字将他介绍清楚，诺那的人生经历太传奇了。

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描述诺那喇嘛，或许比较简单。有异于同时代的大多数藏传佛教高僧，在时局瞬变的清末民初，诺那一直坚定地服从中央政府号召，支持祖国统一与民族团结，他能与汉传佛教敞开交流，并在内地传播藏传密宗。诺那很特别，他的一生可谓有功于国家，造福于大众。

诺那生于西藏昌都，7岁时继任活佛之位。他的师承很复杂，他早期拜师于噶举派（白教），后又转而信仰宁玛派（红教）。到了清朝末年，诺那喇嘛已取得了较高的宗教与政治地位。

1908年，驻藏大臣赵尔丰在西藏实施“改土归流”，以加强中央对西藏的控制，因而也激起了西藏地方势力的反抗。诺那喇嘛坚定地站到了中央政府一边，为平叛做出重大贡献。1911年清政府垮台后，西藏地方分离势力趁机反扑，诺那喇嘛遭逮捕，被囚禁于拉萨。六年后，诺那成功逃脱，辗转尼泊尔、印度到达北京，请求当时的北洋政府出面解决西藏问题。

自此，诺那喇嘛成为拥护国家统一的藏区高僧中代表性人物。南京政府成立后，他成为蒙藏委员会委员，历任国民政府立法委员、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中国佛学会名誉会长等职。

诺那喇嘛在内地活动了十二年，他到各地传法，皈依受法弟子二万余人。他的足迹遍历国内各大城市与名山大川，与政界、文化界、宗教界人士交往甚密。1932年夏天，他曾到庐山静修、传法。

1935年，国民政府委派诺那出任西康宣慰使（地方最高长官），以钳制西康军阀刘文辉的势力，并加强汉藏合作。1936年，在甘孜地区主政的诺那率地方武装阻击中国工农红军，后被红军俘获，经教育转为同情并支持红军。被关押在甘孜县城时，与诺那打交道的是红军总司令朱德。朱德总司令与张国焘率领红四方面军主力驻扎在甘孜，等候红二、红六军团会师。在甘孜期间，朱总司令纠正了分裂主义错误，带领红军离开藏区，北上抗日。

1936年5月初，诺那感染伤寒，虽经红军医务人员竭力治疗，终因医治无效而圆寂。诺那去世后，弟子按佛教仪式火化了他的遗体，将骨灰带到内地。

国民政府为表彰诺那喇嘛为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作出的贡献，追赠他为普佑护国禅师，拨款指示将诺那的骨灰运到庐山小天池进行塔葬，并建立诺那塔院，蒋介石为此个人捐款5000元。塔院于1937年春正式动工，次年夏即建成。

1959年夏，在庐山参加八届八中全会的朱德委员长携夫人康克清，专程爬上小天池，拜访了诺那塔，并在塔前合影留念。朱德委员长向身边的工作人员讲述他与诺那喇嘛交往的故事，强调了我党发展与壮大统一战线的意义。

“文革”期间，诺那塔寺被毁，诺那塔顶部被削去，改建一凉亭置塔身之上，以便游客登高望远。1990年，在庐山管理局的支持下，海内外众弟子积极捐款，启动了诺那塔修复工程。1992年6月2日，诺那塔重修竣工开光大法会隆重举行，诺那塔院基本恢复原貌。然而，在这次修复中，由于工程队不了解舍利塔的样式，修建的塔身比例失调。

2008年，诺那塔寺再次启动修复工程，这一次遵循了藏式佛塔的建筑比例要求，并参考灵塔原貌照片，对塔身及内部结构进行调整重建，2010年6月，修复工程完成。如今的诺那塔院，已成为庐山上规模与影响力较大的寺院之一。

最后，笔者提出一些对诺那喇嘛以及塔院修建背景的看法。很多介绍庐山诺那塔的文章都声称，诺那活佛本人在游览庐山和去世前都特别强调，将自己的遗骨葬于庐山。这种说法未必可信。

国内有两座诺那塔，一座在庐山，一座在南京的玄武湖畔，后者在“文革”期间受到的冲击不大，主体建筑保存完好。有明确记载，这座中式风格的佛塔里也有诺那喇嘛的遗骨，庐山并非如很多文章声称的那样，是诺那活佛唯一的埋骨之地。

如果细究诺那的生平，会发现有很多相互矛盾的记载与叙述，他的师承、他的呼图克图的身份、他的被俘逃脱等等，更不用说各种神奇的故事，不同读者基于不同的立场可能得出全然相反的评价。

如果回到本文开始笔者所强调的那样，以政治的角度评价诺那喇嘛，就会发现那些矛盾的记载与细节并不重要。

从政治人物来评价，诺那喇嘛是位在汉藏民众、官员中有很大影响力的宗教人士，他一生坚决反对分裂主义，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坚定地站在中央政府一边。他多次召开祈福大会，倡导和平，但在发生“九一八”等重大事件时，他号召民众坚决抵抗日本侵略。1935年，70岁的诺那听从政府安排回到藏区，一年后病死在任上。这样的政治人物，怎能不特别表彰？

国民政府将他的骨灰分别葬于国都南京的玄武湖畔和夏都庐山的最醒目之处，就是为了向世人彰显政府对民族团结与国家统一的态度。蒋介石以私人名义捐款，更是为了做个姿态给大家看，难道他不出钱，这两座塔院还建不成了？

重要的政治人物去世后的谥号（讣告）、葬礼与墓地，由不得自己生前决定，政治地位越高，越是如此。对他去世后的安排，是政府盖棺论定的政治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