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黎茗
一不小心在台北就住了25年。回首,总是有很多情感在心的扉页上流淌。
初到台北的日子并不容易。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口音,陌生的生活方式。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想起故乡的那条小街。想起街边的白桦树,想起茶水铺的茶香,想起裁缝铺里“哒哒”的缝纫机声。直到有一天,女儿的学校中山女高的校刊在文创街出摊时,我意外地发现这条街居然叫“牯岭街”。
庐山曾是国民政府的夏都。据说,1949年,蒋介石到台湾后,便将台北的一条街道改名为牯岭街。台北牯岭街因云集于此的二手书摊成为台湾最热门的文化地标,曾以“旧书摊街”“旧书店街”“旧书街”等美称闻名。尽管随着时代变迁和城市的发展,牯岭旧书街早已没落,但是“牯岭街”依旧是台湾文学史上不可不提的文化地标。
不久前,我和先生再次闲逛到牯岭街。刚走到街口,就闻到咖啡馆飘出的阵阵香气。另一间店铺的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有陶瓷,有木雕,有布艺,每一件都透着匠人的巧思。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去,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温润的瓷器,仿佛触摸到了故乡的温度。
来到牯岭街的小剧场,我翻阅起架上的周边资讯。原来剧场内每周都有“为你朗读”的节目,还会上演一些舞台剧。剧场人员看到我,热情地上前导览。“我想了解市集的确切方位。”听到我的来意后,店员好奇地问:“你是记者吗?”我回道:“不是的。”店员把我带到小剧场门口,指着整条牯岭街说:“你说的文创市集就是这条街。每年的12月,这里会封街一个月,平时就和其他街道一样。你可以往前方逛逛,那里还有间几十年的书店。”我顺着店员指的方向走去,这是一间上了年纪的书局——松林书局。
松林书局是一家颇有年代感的二手书局,成立于1945年。网上有记载,1945年,蔡木林带着十来岁的儿子蔡镜辉来牯岭街摆旧书摊。六年后也就是1951年,蔡木林在牯岭街有了自己的店面,成为牯岭街上第一家旧书店。早期,该书店的二手货源主要是收购家中不需要的书,旧书业者也会自行到古物商或纸厂的堆货处挑选二手书。台湾民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秦贤次读建国中学时就常逛旧书摊。当时,台北市最有名气的旧书店只有三家,牯岭街最早成立的松林书局、南昌街的妙章书店及文人赵克励在南海路所开的艺文书店。
走进松林书局,一眼便看到书被吊挂在书架的走廊上方,风铃随风而动,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别有一番风味。店员是一名中年男子,见到我们到来,热情地上前招呼着。我翻看书架上,只见摆满了二手书籍,我还找到一本有关九江的书籍。里面有庐山的历史,有长江的故事,还有关于牯岭街的老照片集。我翻开一本相册,看见熟悉的街景,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你也是九江人吗?”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十岁的老人握着书轻声问道。我点点头,“是的,我是从九江嫁过来的。”老人热情地和我聊起牯岭街的人文历史,聊起两岸关系,聊起实体书店的兴起和落寞。他说自己曾经在九江住过两个星期,也上过庐山。因为喜爱牯岭镇,所以常常来逛台北的牯岭街。听着博学多闻的老人滔滔不绝地聊着两岸的牯岭街,我仿佛又回到了故乡的茶馆,听见了街坊邻居的谈笑风生。
20年前的那天,我和先生准备登记结婚。当天,九江也是下着这样的雨。因为我们是两岸婚姻,办证手续烦琐了些。表姐陪我和先生跑完多个部门后,才在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处盖完最后一个章。
第二天一早,我和先生带上母亲直奔庐山。当时是农历十月,天气变化甚大。那天,突然急速降温,母亲的身子有些吃不消,我们便不再去三叠泉,改道去逛牯岭镇。历史悠久的小镇位于庐山半山腰,街道两边有小酒馆、咖啡厅、土菜餐厅,还有一间卖工艺品的小店。母亲去逛饰品店,我和先生则是去了正对门的小茶馆。
走进小茶馆,木质的桌椅与幽黄的灯光交织出慵懒的氛围。先生点了两杯庐山云雾柠檬茶,我找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向对面望去,只见饰品店里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子热情地和母亲比手画脚起来。茶香晕开桌间,柠檬的清新钻进鼻腔,“喝吧!庐山有名的云雾茶,喝了每天会仙气飘飘。”先生笑着说。
一会儿,母亲开心地来到茶馆,从包包里掏出一把木雕梳和一件旗袍式的洋装。“我买了件衣服给你带去台湾。它很适合你,你穿得一定好看!”母亲把梳子和洋装细心地包好,塞进我的背包。我没有出声,任由母亲哽咽地吩咐着,这是她的一份心意。我抱着这些礼物,就像抱着整条牯岭街的温度。二十年过去,那件洋装和木梳依旧在我身边。
台北的天气,总是湿得滋润。站在文创汇集的街口,每每与那块写着“牯岭街”的指示牌擦肩而过,雨丝总是斜斜地飘过,打湿了路边的行道树叶,也打湿了我的额头和眉心。
雨渐渐停了,太阳的余晖洒在柏油路上。我和先生漫游台北的牯岭街,仿佛能穿越时空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街边的文创小店陆续亮起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射出来,在地上织成一片温暖的光晕。我们走出书局,望着街上往来的人群。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条街的名字承载着一个游子多少的乡愁。这条街就像一座桥梁,连接着台北与九江,连接着我的过去与现在,连接着我的乡愁与希望。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心中有故乡,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回到家我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依然温暖。我告诉她,我在台北找到了一条叫“牯岭街”的街道。母亲笑着说,那你就常去走走,就当是回家。是啊,在这座不再陌生的城市里,有这样一条街,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它就像一盏明灯,温暖了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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