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进士第一村“十龙”传奇

■ 周 斌

一家十兄弟，个个是进士。这是黄庭坚祖父辈创造的辉煌，也是中国科举史上绝无仅有的纪录。

一、双井“十龙”铸辉煌

在修水县有一个闻名遐迩的华夏进士村，它就是北宋时期诗书双绝黄庭坚的故里——双井村。

双井村位于杭口镇，离县城仅有五公里。站在村中，只见杭山北来，送来满山青翠蓊郁；修水南萦，携带盈河碧波灵秀。在宋代，这里一共出了48位进士，这48位进士都出自黄氏一门。其中，黄中理、黄中雅两兄弟共有十个儿子，个个都考中了进士，被时人称为双井“十龙”，他们为分宁（今修水县）为江西创造了辉煌。

南唐升元己亥年（939），浙江婺州金华玉板桥的黄玘，时年已有57岁，他的大儿子黄赡35岁。黄赡以南唐著作佐郎的身份任洪州分宁县知县，西边的马楚国（今湖南湖北一带）也授予他兵马副使官职。这一年，黄玘跟随黄赡到分宁县生活。后来，黄赡看到赵宋一统天下的大势越来越明朗，南唐亡国只在旦夕之间，遂辞官归隐。

黄赡生了两个儿子，为黄元绩、黄元吉。

黄元吉生了三个儿子，分别为黄中理、黄中顺、黄中雅。

黄中理生了五个儿子，分别为黄沔、黄滋、黄湜、黄淳、黄涣。

黄中理是著名的教育家，他于北宋初年创办了修水历史上最早的芝台、樱桃两座书院，状元兄弟宋郊、宋祁曾就读芝台、樱桃书院。黄中理还主持制订了《双井黄氏家规》（亦称《黄金家规》），为双井黄氏科第发达、簪缨满门、仁德为本、忠孝传世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该家规被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列入“中国传统中的家规”予以宣传推广。

黄中雅也生了五个儿子，分别为黄灏、黄浃、黄注、黄渭、黄浚。

1015年到1061年的46年中，黄沔、黄滋、黄湜、黄淳、黄涣、黄灏、黄浃、黄注、黄渭、黄浚叔伯兄弟十人全部考中了进士，被人称为双井黄氏“十龙”。

“十龙”的子孙中，有8人中进士。此后，双井村陆陆续续又有30人中了进士，共48位进士。这48位进士中，有4人官至尚书。

二、欧阳修老师黄茂宗

黄沔，字茂宗，又字昌裔，生于991年，殁于1055年，享年64岁。他是双井“十龙”中的老大，24岁时考中大中祥符八年乙卯（1015）蔡齐榜进士，是分宁入宋之后双井村的第一个进士，从此拉开了双井黄氏科甲连捷的大幕。该科进士中后来最有名的就是范仲淹，其《岳阳楼记》传诵千古，岳阳楼也因之成为江南三大名楼之一。

据《义宁州志》记载，黄茂宗考进士时，作了一篇《木铎赋》，该赋立意高远，文辞优美，是一篇不可多得的赋文，但考官却取王文的文章为第一，而将《木铎赋》评为下等文章。黄茂宗在归途中途经尉氏县时，偶遇胥偃。胥偃为翰林学士、北宋大臣。胥偃见黄茂宗的《木铎赋》而大感惊奇，立即拉着黄茂宗的手，要黄茂宗和他一起返还京城。到了京师之后，胥偃将《木铎赋》拿给考官看，并说：假设举子能做出这样的赋文，你们会怎么处理？几个考官都说：要是赋文作者参加考试，那王文的文章就不能列第一名了！胥偃将实情告诉大家，考官们大眼瞪小眼，相顾失色，最后无奈只能摇头叹息。胥偃拿着《木铎赋》上殿启奏皇上，皇帝看了赋文之后，下诏礼部再试黄茂宗。后来，参知政事赵安仁、翰林学士刘筠将黄茂宗的名次拔擢在前十名中。因此事，黄茂宗和胥偃成了莫逆之交。

黄茂宗中进士之后，授湖广崇信军（今随州）节度判官，堂弟黄注跟随其在崇信军读书。此时，欧阳修父亲欧阳观因病殁于泰州判官任上，欧阳修跟随母亲投靠在崇信军任推官的叔叔欧阳晔。黄茂宗在中进士之前，因其聪颖博学，学识渊深，加之年岁较长，在父亲黄中理创办的芝台、樱桃书院里既当学生又做先生，对教育学生很有心得和经验。他的堂弟黄注跟随其读书，同僚欧阳晔也把侄子欧阳修托付给黄茂宗。

黄茂宗对欧阳修的教导可谓尽心尽责，在将自己的知识学问倾囊相授后，还特意给胥偃写信，将欧阳修推荐给胥偃。《宋史·胥偃传》记载：“欧阳修始见偃，偃爱其文，召置门下，妻以女。”胥偃不仅悉心教导欧阳修，还将女儿嫁给了他。

黄注，字茂映，号梦升，黄茂宗堂弟，生于1006年，殁于1045年，享年39岁。在登进士之前，很长时间都是跟随哥哥茂宗学习。在24岁时考中天圣八年庚午（1030）王拱辰榜，同榜考中的就有后来的文坛领袖欧阳修。黄注曾任江西永兴（今天湖北省阳新县）、湖北公安、河南南阳主簿，39岁离世。死后欧阳修为其撰写《黄梦升墓志铭》，墓志铭被清代散文大家刘大櫆评为天下第一墓志铭。欧阳修在墓志铭中写道“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

三、庭坚祖父黄茂荀

黄湜，黄庭坚祖父，字茂荀，生于1000年，殁于1063年，享年63岁，考中嘉祐二年丁酉（1057）章衡榜进士，其堂弟黄灏、堂侄黄孝宽同榜考中，一家一科考中三人也是科举史上比较少有的事情，黄湜后被授朝散大夫。

黄湜在兄弟十人中排行老三。他的大哥黄茂宗中进士是24岁，儿子黄庶（黄庭坚父亲）考中进士是23岁，而黄湜考中进士时已经是57岁高龄。在考中进士后六年，黄湜就离开了人世。黄湜是一个活到老学到老、自强不息、奋斗终身的典范，是双井黄氏在科考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胜利的榜样。虽然黄湜暮年登科大器晚成，但他的孙辈里却出了一个出类拔萃光耀华夏的英才——黄庭坚。

嘉祐二年丁酉（1057）章衡榜被誉为龙虎榜，主考官为黄注的同学欧阳修，和黄湜同榜的进士有后来成为“唐宋八大家”的苏轼、苏辙、曾巩，有程朱理学的奠基人张载、程颢，有王安石“元丰变法”的核心人物吕惠卿、曾布、章惇。群星璀璨，光芒夺目。

十兄弟中先有六人考中了进士。黄湜、黄灏、黄涣、黄浃四兄弟由于主要精力放在打理黄氏家务，经营樱桃书院和芝台书院等事务上，因而间或参加科考，考前也不甚用功努力，结果自然不太理想。看到六个兄弟先后考中进士，未中的四兄弟暗暗商量，也要争取金榜题名，来一个“十龙”及第。功夫不负有人心，四兄弟最终以54至57岁的高龄荣登进士榜。

黄湜生了六个儿子，分别为昭、襄、庶、廉、羽、昉，其中最有名的是老三黄庶和老四黄廉。

黄廉（1027～1092），字夷仲，嘉祐六年（1061）进士，累官枢密院承旨、陕西都转运使、给事中。其主要事迹记载在《宋史·列传·卷一百一十六》中。熙宁初年，有人将黄廉推荐给王安石，王安石和黄廉谈了一次话，问了免役法的事情。黄廉根据旧的法律，回答得非常详尽。王安石觉得黄廉有能力办理好新法的事情，于是向皇帝推荐了他。皇帝询问黄廉对新法的见解后，随即任命黄廉为司农丞，安排其去赈济济东道地区的灾民。回来后，黄廉向皇帝报告赈济情况，很合皇帝心意。皇帝又提拔黄廉为利州路转运判官，并继续兼任司农丞。黄河决口，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灾情。黄廉接受诏命去安抚京东地区的灾民，并开展救灾工作。黄廉打开粮仓赈济灾民，因距离太远而无法领粮的，黄廉派官吏送粮上门。黄廉将灾民安置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居住，安排官府出钱为灾民购买耕牛和种子，收养被遗弃的孩子，安排年轻力壮的灾民去做救灾工作，按工作的实际情况发放粮食。当年，共有25万多名灾民因此而存活下来了。

进士出身的黄廉，文章诗赋自然样样拿得出手，但他的作品几乎都轶失了，只有一首《石潭院次栖蟾禅师韵》被《义宁州志》收录。从中，我们可一管窥豹，看出他深刻的思想和卓越的才学。

一钵谁知去住空，前朝逸事寄蟾宫。

孤吟盘礴数行墨，古邑凄凉数壁风。

游客落帆濒上下，荒林疏木几青红。

有人会得诗中趣，日月游来亦转蓬。

黄庶既是黄湜的第三子，又是黄庭坚的父亲。黄庶（1019～1058），字亚夫，号青社，庆历壬午（1042）科进士，累官康州太守，赠大中大夫。他生了六个儿子，依次为大临、庭坚、叔献、叔达、苍舒、仲熊。黄庶的仕途虽然仅有16年，但和北宋名臣宋祁、晏殊、文彦博都有交集。

黄庶最后任职的康州，是北宋太祖开宝年间至南宋绍兴年间设置的一个州，治所在端溪（今广东德庆），辖境约为今天德庆、云浮等市县。黄庶在任康州期间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义宁州志》评价：“尝摄康州，治绩有声。”

黄庶虽然享寿不高，仅有40岁，但一生著作颇丰，尤其是诗词一类数量尤多，《宋史·艺文志》著录《黄庶集》六卷，今已散佚。但诗集《伐檀集》尚存两卷，附刻在《山谷全集》之后，藏江西省图书馆。他在《伐檀集》的自序中说：“暇日，常所作草稿得数百篇。”双井的48位进士中，他的存诗仅次于儿子黄庭坚。他的诗没有吟花弄月无病呻吟，而是有明确的追求。他在自序中明确提出诗文要“可以效于君，可以补于国，可以资于民”。他不仅提出这样的作诗理论，还按照理论进行实践，写出了很多体察民情关心民瘼的篇章，像“渔家无乡县，满船载稚乳。鞭笞公私急，醉眠听秋雨。”（《宿赵屯》）就是如此。

《义宁州志》收录了黄庶诗六首，现录三首于下。

寄子蒙授常宁令

疏率君堪爱，无心宦又高。

身思眠白屋，人勉着青袍。

号隐疑名福，贪归似姓陶。

常宁邑虽小，应合得牛刀。

教绳权学书偶成

文字有缘曾弄墨，见来官小免咨嗟。

喜将笔墨传生计，不失诗书作世家。

字识姓名能指点，写因梨栗不倾斜。

着鞭莫落时人后，三十尘埃监汝爷。

怪 石

山精水怪着薜荔，天禄辟邪眠莓苔。

钩帘坐对心语口，曾见汉唐池馆来。

四、双井文脉越千年

从黄沔（茂宗）大中祥符八年乙卯（1015）考中进士开始，至黄浃考中嘉祐六年辛丑（1061）进士止，黄沔十兄弟全部考中进士。在他们前后登科的46年里，“十龙”的儿子或孙子也有人此期间高中进士，按考中时间先后，他们是黄庠、黄庶、黄昭、黄廱、黄序、黄廉、黄孝宽、黄公虞共八人。46年共16科（包括恩科在内），平均每科至少一人考中进士，这是非常少见的事情。其中，黄庶是黄庭坚的父亲，黄昭是黄庭坚的亲伯父、黄廉是黄庭坚的亲叔叔，他们三人都是黄湜的儿子。

十兄弟活跃在北宋的前半期。那时，国家经济的重心在北方，京师开封已经非常繁华，因而产生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市井繁华盛景。虽然黄氏先祖从经济相对发达的浙江金华为分宁带来了先进的发展理念和种植茶叶等经济作物的方法。但这一时期的分宁，人口仍不到两万人。

十兄弟凭着自己的才气学识，从幕阜山的大山沟里走了出来。后辈秉持长辈黄中理主持制定的《双井黄氏家规》的理念和要求，在出仕为官的生涯里，克勤克俭、兢兢业业、忠勉勤廉、夙兴夜寐。

“十龙”中，黄灏活到92岁，官也做得最大，官至太子太傅、刑部尚书。英年早逝的有黄注，去世时年仅39岁。黄涣仅57岁就离开了人世。黄沔、黄滋、黄湜、黄淳、黄浃、黄渭、黄浚七人都活到了60多岁。

哲宗元祐九年（1094），“十龙”之中最后一人黄灏也离开了人世，至今930余年。兄弟十人，无论在哪里逝世，最后都长途跋涉扶柩归里，将自己埋入苍青翠绿的杭山之中，将灵魂安放在双井这片故土里。

清乾隆元年（1736），宁州知州张耀曾在《十龙名墓记》里写道“分宁之有山谷，与眉山之有东坡，其节义文章震惊宇内者，名贤之记载如林……距城西十五里，古名双井，太史先生墓在焉。循墓而东约里许，有山岿然，状若虎伏，古冢累累，即太史之祖讳湜、伯叔祖讳灏、讳注等。墓前有翁仲石兽，尚存未泯。”这就是杭山虎形“十龙”身后的葬地，修水民间至今都称呼其为“十龙”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