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博吾是哪里人？

水灾调查表。（拍自彭泽县档案馆藏民国档案 陶运亨 摄）

　□ 张人褚

　　您是哪里人？

　　这句话颇费思量，让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

　　原因在于，我国有出生地、户籍地、祖籍地、籍贯地之分。你可以说是北京人（户籍），也可以说是湖南岳阳人（出生地），还可以说是江西南昌人（籍贯），更可以说是江西彭泽人（祖籍）。当然，“您是哪里人？”或“某某某，彭泽县定山镇东光村人”，一般问的，或说的，习惯上都是指他的籍贯，而不是他的户籍或出生地，这是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传记标准。

　　同样的，最近就遇到了这个问题，陶博吾是哪里人？

　　5月21日，蚊子君在他的公众号“小洲上2”上发了一篇《关于彭泽文旅建设的三点建议》的文章，大意是复建陶博吾“吾园”，修葺汪辟疆故居，建设桐城移民纪念馆。其中关于陶博吾的籍贯，文中说：“陶博吾先生是我县红光建材厂‘陶家’村人”。作为熟悉情况的当地人，我当即在微信上向他指出：“红光没有陶家村，只有株树峦陶，应该称：县建材总厂红光村株树峦陶人。”蚊子答：“高德地图上有（这个名字），要不百度地图上”，又说：“我是根据地图上（的标注来写）的”。我说：“那是错的。”于是，蚊子建议我，写篇短文彻底更正一下，“因为的确错讹太多。”

　　与蚊子表述相类的，其实还有阿詹的一篇封面文章《陶博吾：把苦难化作传奇》（上），发表于去年12月3日《九江日报》副刊，其文曰：“株树峦陶家位于彭泽县定山乡红光南附近，陶家山北边，……”

　　蚊子和阿詹的说法虽然既不规范也不准确，但好在方位指向大体不差。好在蚊子心里没底，没说行不行，照书行。因为更离谱的，正是作为留存历史信息、知识、思想、方法的载体，号称是一县一域之大百科全书的志书。2009年出版的《彭泽县志（1986～2000）》，在其人物卷第一章第二节“各界人物”下编列陶博吾条目（458页），文曰：“陶博吾（1900～1996） 名文，别署白湖散人，世以字行。1900年生于定山乡东光村，是陶渊明的嫡裔。六岁……”博雅人物网彭泽县当代人物专题陶博吾条，内容则全文抄自这本县志。

　　前几年，定山镇东光村的新农村建设，在文化设施的建设中沿袭2009年《彭泽县志（1986～2000）》的说法，在村史馆相关说明中明确指出：“陶博吾，定山镇东光村人”。定山镇的新时代文明实践站，也一度这样介绍陶博吾的籍贯。

　　概而言之，目前关于陶博吾的籍贯，有两种说法，红光人，还是东光人，是建材厂还是定山镇。

　　右图“水灾调查表”，是拍自彭泽县档案馆藏民国档案，图片显示，陶博吾为“安复乡七保二甲珠树峦（音“乱”，luan，入声，“山”上面的“亦”，当为“林”，目前字库没有这个字，暂以“峦”代，下同）陶村人”。当然，因笔误，这里将“株”误写成了“珠”，而“株”，其实是“槠”字的讹写。“槠”这个字给人的信息，陶家山上有很多长江南岸特有树种槠树，村因以为名。

　　根据1984年彭泽县人民政府地名办公室编《江西省彭泽县地名志》（1986年10月出版）（以下简称“《地名志》”），“株树峦陶”的陶姓是道光年间（1821～1850）从黄岭陶家塝迁来，陶博吾祖父当是常住株树峦陶。

　　公安部公通字〔1995〕91号文件规定：公民的籍贯应为“本人祖父居住地（户口所在地），城市填至区或不设区的市，农村填至县”；祖父去世的，填写祖父去世时的户口所在地；祖父未落常住户口的，填写祖父应落常住户口的地方；公民登记籍贯后，祖父又迁移户口的，该公民的籍贯不再随之更改。

　　按照公安部这个规定，陶博吾籍贯应填彭泽县，而不论是红光，还是东光。这当然不错，但既然籍贯介绍到村一级，就要真实，就要论是红光，还是东光。谁的历史谁来说，谁的荣光谁尊享，真实的历史细节，还是不容疏忽。比如：赫赫有名的唐三彩，被说成是“洛阳唐三彩”，诗圣杜甫也被称为“河南洛阳人”，对不对？也对，也不对。说不对，是因为这样的荣光都是巩义县（原来叫巩县）的，说对，因为巩义是洛阳下辖县，只不过巩义被疏忽了。

　　那陶博吾到底是红光人，还是东光人？换句话说，株树峦陶是隶属于红光，还是东光？

　　我们来理理安复乡、红光与定山的历史沿革。

　　查《地名志》，1946年，南安乡与匡复乡合并为安复乡，辖现今定山镇之日光、东光、联塘、东明、双槐等地及芙蓉墩镇太字一部分（南安乡），响山、定山、春光、响水等地及芙蓉墩镇之三联及太字一部分（匡复乡）。东光为六保。

　　根据1952年区划，第四区太平区包括民主、胜利、定山、湖西等12个乡，胜利乡辖红光、日光、联塘，定山乡辖响山、定山、东光。

　　1956 年2月从太平区划出民主、定山、胜利、新建四乡合并成立民主乡，也正是1956年，红光高级合作社成立，这是“安复乡七保”这块地域得名“红光”之始。1958年9月成立民主人民公社，辖太平乡、民主乡，11月民主、湖西、先锋人民公社合并为太平人民公社，红光高级合作社改名为太平公社红光大队。1959 年5月，红光大队从太平公社析出，组建红光型砂厂，下辖红光大队，是红光这片土地上首次出现相当于乡镇级区划的设置。

　　定山乡则从1961年从太平公社析出，成立定山公社。1984年定山公社改为定山乡，1993年撤乡建镇。

　　从以上区划沿革可以看出，红光曾隶属过胜利乡、民主乡，但并未隶属过定山乡。而有定山乡时，红光已改名彭泽县建筑材料厂。所以，阿詹的“定山乡红光南”之说，是不正确的。作为习惯，或者是规范，籍贯均用现名，若用老地名，也应是祖父常住地的地名。所以，阿詹之说既不规范也不正确。

　　蚊子的“红光建材厂‘陶家’村人”，有两处讹误：一个是红光建材厂一说不规范。1963红光型砂厂改为农场，1965年再改为红光良种繁殖场，1966年复名红光型砂厂。1981年改名彭泽县建筑材料厂，1993年彭泽县建筑材料厂更名为彭泽县建筑材料总厂。规范的说法应是“彭泽县建筑材料总厂”，而现在频繁出现在县委、县政府和相关部门文件中的“红光建材厂”都不规范。一个是，红光历史上就没有存在过所谓的“陶家村”。当地人都叫株树峦陶，而不会简略称作陶家，此其一；其二，一般将行政村以下的单位，称为组或队，陶博吾所在为红光村一组，而当地居民一般同姓而居，习惯上则是将那些组（也叫自然村，也称生产队，简称队）称为屋场，如问：你是哪个屋场的？哦，我是西湾张的，或我是株树峦陶的，如此等等。

　　至于“定山乡（镇）东光村”，如前所述，红光并未隶属过定山乡，株树峦陶隶属于原安复乡七保二甲，从解放前到现在，始终隶属于七保（红光）；红光（7保）与东光（6保）虽然相邻，但不相隶属，说陶博吾出生于“定山乡（镇）东光村”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

　　综上所述，从历史传统文化习惯和习俗角度，从学术研究和历史考据层面，陶博吾籍贯，正确而规范的说法应该是：彭泽县建筑材料总厂红光村株树峦陶人。

　　陶老作为一个世纪老人，自他1996年仙逝，距今不过近三十年的时光，算得上是当代人，相关方面的记忆还没有到如烟亦如雾，红光村的一些上年纪的老年人都还有记忆，陶老返乡省亲时曾陪同的乡党至今健在，县建材总厂前几年以“博吾”命名了一个社区，株树峦陶屋场前的一个湖，也被命名为“博吾湖”，而定山镇东光村至今尚未有一处以博吾为名的纪念之物，更重要的是，“吾园”遗址仍旧在，陶老孙辈也在南昌行走，按道理真相一目了然，那为何陶老的籍贯，还会出现这么多错讹不一的乱象呢？

　　原因之一，对区划隶属沿革不清楚。红光与定山，历史上曾为一体，后又分离，外人并不清楚其中合并、析出又改名等具体情况。何况红光村与东光村，比邻而立，又只一字相差，族谱上说同为陶渊明后裔，抓住这几个共同点，说陶博吾是定山东光人，外人一时也分辨不清。外地人不了解情况，情有可原。

　　原因之二，则是人为故意，拉名人以壮乡声。这曾是一种思潮，以一己之私贻误后人，为历史留下诸多无聊的笔墨官司，诚如老子、陶渊明籍贯一样，也许若干年后，也有人会因《论陶博吾的籍贯》之类的成果成为陶学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