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立慧
初冬的小城静悄悄,清晨的薄雾为高楼披上丝巾,宛如待嫁的含羞少女。离县城不到50公里的武陵岩,如神般守护在长水源头,山峰远远望去高不可攀,顶上还笼着一层白雪。然而当你走进这座山,才会发现里面热闹非凡,别有洞天。一株株粗壮的大树、密集交错的草丛,像生长旺盛的毛发,处处散发着荷尔蒙气息,它永远精力充沛,永远热衷于繁殖。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翠竹的春天,竹叶如手臂般散开,互相试探着,彼此保持着亲密却没有攻击性的距离,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等待村民检阅。在这威严的方阵中,一棵竹笋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向着竹叶间的光亮拼命伸展,凭借着叶间的耶稣光和泥土吸取的山泉水,它慢慢长成了一棵个头中等、口感鲜嫩的小竹笋,泥土下的吸管也越伸越远,引发了其他资深老竹的不满,地面上不相干的竹子竹笋,各踞一块地盘,土里却是互相交错地争取养分,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即使长成竹笋,也丝毫不能松懈,除了争夺养分,还有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的劲敌——挖笋人!长得越高,虽然意味着自己更强壮,但同时也更容易暴露在挖笋人的目光之下。一天下午,落日余晖懒洋洋地打在竹叶上,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精瘦的肩膀上背着蛇皮袋,在袋口用布条缝了根背带连接着底部的一端,像是斜挎着单肩包,包里露出一小柄锄头,因为沾满泥巴,军绿色的解放鞋早就变成了陶泥制品。挖笋人快步走向前,轻轻地刨开周围的落叶,然后用锄头小心翼翼地扒开前后左右的泥土,这样就确保小竹笋长在一个窝窝里,眼看触手可及,这棵倔强的小竹笋还是顽强地做着最后的抵抗——它的根还是紧紧缠绕在泥土中。经验丰富的挖笋人毫不留情地挥动着锄头,把笋根一一斩断,挂在腰间竹筒和里面的炒米铃铃地撞击着,仿佛在为这位满载而归的勇士奏响凯歌。“你回来啦!”奶奶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桌上早已摆好了四五个泥土炖钵,有萝卜炖肉、芋头煲、香菇炖鸡、白菜炖豆腐……在钵里欢腾着,都是时下新鲜的蔬菜和家禽。挖笋人用火钳在火坑夹了几粒炭火放进炉子里,然后拿出蛇皮袋中的竹笋请奶奶剥开做晚餐。竹笋们的铠甲被并不强壮的奶奶一一卸下,空气中满是竹子和蔬菜的清甜,原来坚硬的铠甲下面是白白嫩嫩的小鲜肉!奶奶从炉罐上取下一小块腊肉和新鲜的小竹笋放入锅中翻炒,她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调料,却让昏黄灯光下的饭桌活色生香。一家人在木桌下架起炭火,两两合坐一条板凳享用美味,聊聊一日见闻。月亮悄无声息地爬上山头,早已照不见炊烟,小屋外面是漆黑一片,灯火、炖钵、欢声和温暖都被怀抱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巴屋里。
冬笋不仅是家乡的食材,更是家乡的记忆。如今虽不在乡村,但每逢冬季,我总会怀念起那片竹林里的冬笋。那是我心中永远的家乡味,是我对家乡深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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