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县北部的船滩镇,镇名为“船滩”,但镇上没有船,穿镇而过的两条河的水量都不足以行船。没有船的小镇,它的名字怎么会和“船”关联?其实,老船滩人都知道,小镇名字的得来与镇上那条船型老街有关。
现在,这条名为“船滩老街”的街道,已经没有了小镇得名为“船滩”的任何踪影。时代在以我们并不清楚的方式加快它的步伐,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快,快!但没有人告诉我们终点在哪里。船滩老街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无可奈何地褪去了它的风采,它的美。
从前的船滩老街,是船滩镇最重要的文化符号。
两条清澈的小河像伸展的双臂环绕老街,小河缓缓流淌,流到老街的街头之后汇合,两条小河汇合的地方状似船头,自然形成的船头正对着碉堡山。听老辈人说,从前,船头有一棵笔直的树,这棵树就是船滩老街这条大船的船篙,每年山洪泛滥的时候,因为有这支船篙,洪水从不上岸,水位上升,老街也上升,后来,船篙被人砍了,洪水泛滥的时候,水便灌进了老街。
两条河均源自幕阜山系的九宫山,来自上游南岳乡(现已并入船滩镇)的一条河,河底布满光滑的鹅卵石,船滩人称这条河为石港。来自上游上汤乡的那条河,河底是细腻的白沙,阳光下,微风过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船滩人把这条河称为沙鳞港。船滩当地的谚语说:“船滩港,油满缸。”的确,两条清澈的小河,给老街的人们带来了无尽的富庶。依照古人面山而居,临水而栖的观念,船滩老街的两条主要街道都是沿河而建的半边街,老街的建筑以木质吊脚楼为主,多是前店后屋的形式。两条半边街由一条主街串联起来。每一条街道都以青石铺地,那些大青石经过无数双脚的踩踏,变得光滑圆润,包了浆一样,天晴的时候可以照见人影。几年前去看老街的时候,青石都没有了,换成了粗糙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好处是便于各类车通行,方便后人,遗憾的是,可以照得见人影看得见乡愁的青石板路没有了。
从前,石港上有一座高大的木桥叫太平桥,过了太平桥就是新奉街。新奉街的河岸上是一片古老的枫杨林,无数百年以上的老树沧桑地立在河边,见证船滩老街的兴衰。
沙鳞港的沿河老街一直延伸到后背塅,与著名的湖北街连成一体。抗日战争时期,武汉沦陷之后,许多湖北人从咸宁翻过九宫山,逃难到江西。有一些难民在赣鄂交界的船滩镇聚集。离乱之人,为了生计重操旧业,做起了盐铁、布匹及药材生意。一时间,小小的船滩老街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贸易聚集地,人称“小汉口”。
后来船滩人习惯把湖北人聚集的那条街叫湖北街,其实,湖北街就是船滩老街的延伸。
船滩老街的西面有规模庞大的万寿宫,万寿宫前的石狮子有一人高。万寿宫毁于哪一次战火,至今不可考,劫后的万寿宫剩余了两座石狮子,半截青砖瓦房和一些花岗岩的条石。后来,老街的人把那个地方叫石门节,那里曾经是船滩镇人民医院的所在地,船滩镇中心完小也曾在此办学。与万寿宫隔河相望的是程氏祠堂,程氏祠堂是规模庞大的民间建筑“宫殿”,原建筑已经毁坏,现在程氏后人在原址重建。程氏祠堂毁坏之后,中国人民银行船滩营业所、供销社、国营食品站、综合厂等单位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形成了一条很气派的新街道,与船滩老街形成一河两岸的布局。
如果从空中俯瞰船滩老街,老街正像一艘乘风破浪的巨轮,载着居民驶向美好的未来。
搭上这条船的老街上的人们,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把平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们好像没有太多的忧愁,真的,有两条清澈的小河从门前流过,还愁什么呢。
老街的一年四季展现出它不同寻常的美,最令人难忘的是夏天。
清晨,晨雾还没有散去,挽着篮子的主妇们来到河边,一字排开漂洗衣服。她们高兴的时候会唱歌,歌声合起来就像一条流淌的河。
因为河水滋养,两岸的植物都枝繁叶茂,尤其是那些古老的枫杨树,浩荡幽深地绿着。树上白鹭翔集,充满生机。
中午,河面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主妇们把锅碗瓢盆都拿到河边清洗,哪家的碗多说明哪家人丁兴旺,日子过得殷实。
傍晚的时候,两条小河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河中尽情地嬉戏,两条河载满了欢乐的歌。机灵的孩子嬉戏完了之后,会摸一串鱼,或一串虾回家。那时候,河里的鱼虾真多啊,不要任何捕捞的工具,徒手就能抓。
除了夏天,最令人难忘的就是冬天了,下了雪,河水结冰,孩子们来到河边,在冰块上打陀螺、溜石子,或者直接捞了冰块到嘴里啃,冰块在嘴里嚼得“咔嚓”响,那种甜丝丝的冷沁入肺腑。
秋天当然是好的,水落石出,似乎更好捕鱼捞虾,但这个季节更诱惑人的是,挂在树上熟透了的各种野果,河的两岸,叽叽喳喳,似鸟叫,又不像鸟叫。其实,挂在树上寻找野果子的孩子们呼朋引伴的声音,是另一种更加悦耳的“鸟鸣”。
春天呢?春天河水泛滥,上游的洪水滚滚而来,但老街上的人并不着急,有船头的船篙笔直地立在那里,他们干嘛要着急呢。
1976年9月,一场大火,把老街上的大部分木质吊脚楼焚烧殆尽。起火的原因,据说是住在税务所的煤矿勘探工抽了烟之后,扔的烟头没有及时踩灭,烟头引燃了木质的房子。当时,勘探队在住处存了炸药,冲天大火夹杂着威力巨大的爆炸,不多时靠石港的半条街便化为灰烬。
大火之后,船头的船篙也没有了。有的居民离开了老街,也有的在原址盖起了新房,新房的风格与老房子的风格很难统一。随着时间推移,更多新的房子代替了老房子,船滩老街逐渐式微。
现在,船滩老街的两条河还在,只是河水的流量比不上从前的十分之一,河水也不再清澈,小河流淌的时候,甚至没有了哗啦啦的乐音。河岸边古老的枫杨树越来越少,幸存的几棵老树,在黄昏时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夕阳西下,老树们会不会想起从前白鹭翔集的日子。
我魂牵梦萦的船滩老街啊,到哪里去寻找曾经湿漉漉的雨巷,还有天青色烟雨中升起的袅袅炊烟。
(邹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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