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长安
松门山,位于永修县最北端鄱阳湖的一方沙岛,是鄱阳湖中一个大岛屿。松门山岛隶属永修县吴城镇,与都昌县城隔湖相望。岛上原有松门和松峰两个自然村,住着世代以捕鱼和农事为生的居民。松门山与县城相邻,村民乘船仅需半个小时便到了县城。我的父亲从事圆木手艺,是县城里颇有名声的老师傅。每年初夏,他都会去松门山帮人修家具和渔桶。
1964年7月,岛上松峰村的老表捎信要我的父亲去做腌鱼用的木桶。父亲备好家什工具,带着我来到松峰村。这个季节岛上的日头升起得早,我们往往5时就起来了,一直要做到下午7时多才能停下,一天要干13个小时的活。那时我才17岁。一向身体单薄的我机械式地做着锯、剁、刨的活,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力不从心。父亲抽黄烟,隔不久可以坐在木工凳上抽一袋烟歇歇手,我只能多上几次茅房,借机偷下懒。就这样,我和父亲做了快一个月的活。
那天,我手起刀落,不小心把左手大拇指的指骨砍伤了。霎时,鲜血溢满了手掌。父亲急忙撮了团黄烟,向房东要来一块干净布把我的手包扎了起来。没办法干精细活儿,我只能在父亲锯木板时,用右手帮父亲拉一拉锯子。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的伤口感染了,左手背和手腕都红肿了,一颤一颤地痛。父亲泡了一碗盐开水帮我擦伤口。发现我的伤口红肿得变了色后,他把黄烟放在嘴里嚼成团敷在我的左拇指上。这个土方法并没起效,一两天过去了,我的手不仅没有好转,还越发肿得厉害,连吃饭端碗都不行了。夜里,我常痛得直哼哼,又不敢大声,生怕吵醒了父亲。父亲发觉不对,便跟房东说好,让我坐一个老表的船去县城治伤。我跟着老表上了船,出了松峰村。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父母。当时,我和父亲都以为这次只是到县里去治伤,没料到从此后,我再也没有上过松门山岛。
在县里治手的日子里,我遇到了一起长大的王岚和向流生。聊天时,我忍不住向他们讲述学手艺的艰辛,流露出身心的不适应和无可奈何的感慨。流生说,你要是不想做手艺,不如下乡当知青。他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信息,都昌县政府正号召组织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到广阔的天地去。王岚说,你跟着你父亲做桶匠,是一条很窄的单行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国家组织政府号召的,这条路宽广,说不定更适合你。他们的鼓励,让我下了决心。第二天,我便到都昌镇政府上山下乡办公室报了名。我的义无反顾不是一时的冲动,是厌倦学桶匠的一种豁然释放,是我热烈向往知青群体生活的乐观表现。此时的我忘了征求母亲的意见,忘掉了在松门山等待我早日痊愈后回村做工的父亲。
8月上旬,父亲从松门山回城。一到家,母亲就向父亲说了我要下乡的消息。父亲一言不发。中午时,我同父亲见了面,畏畏缩缩地向他禀告了报名的事。我已经做好了父亲会发脾气的准备。但父亲没有发脾气,更没有打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让我一生都记得的话:“报了就报了(名)吧,你迟早不是做手艺的人。” 之后便让大家吃饭了。父亲扒着饭,可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我,似乎我会马上离开他一样,充满着不舍。这一刻,我感受到父亲如山般的爱,仿佛我还跟孩子一样,被他紧紧地护着,内心无比温暖。
1964年8月20日,都昌县第一批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奔赴都昌县大港镇武山垦殖场。头一天,父亲帮我收拾了行装,准备了一瓶辣椒酱、一钵猪油。母亲炒了一罐头瓶的咸鱼,装了几个熟鸡蛋给我带上。
上山下乡到武垦,是我第二次离开父母身边。我常常想,如果没有伤了手,我就不会到县城治伤;没有去县城治伤,我就没有赶上这一次的报名。正因为走出了松门山,我才迎来了多个“如果”。所谓的人生,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将经历什么,会错过什么。世间沧桑,从没有不变的风云。只有坦然接受,勇敢面对,才能迎来属于自己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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