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护渔队：一道别样的风景

■ 九江日报全媒记者 洪永林 文/摄

三月的江洲岛，春暖花开，游人如织。“你是护渔队的老罗吧？”3月下旬的一天，在人山人海的江洲镇第四届生态旅游文化节活动现场，柴桑区江豚巡护队的罗传华突然“闯”进了我的视线，凭直觉，我觉得是他，老罗也一下子认出了我，赶忙上前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近几年，我每次去江洲岛，岛上的长江护渔队是必去“打卡”的。个头敦实，皮肤黢黑的老罗不善言辞，总是默默地开船，警惕的目光一遍遍地巡护着江面和岸边。由此，老罗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只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光知道他姓罗。

一

“走，我请你再去巡护队转转，我们现在可是‘鸟枪换炮’，装备更新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一见面，罗传华就热情地发出了邀请。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看出来他的变化。记得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穿普通的装束，这次他和队员们不仅穿上渔政执法制服，还佩戴了头盔，一眼看上去，人显得特别有精神。

中午，在江洲镇政府吃完工作餐，我赶往罗传华所在的柴桑区长江护渔队驻地。虽说在一个岛上，但护渔队的驻地是在距离江洲镇数公里的新洲垦殖场，位于江洲长江岸线的北堤。这里四面临江，护渔队简易的办公场所距离长江更近，步行一段路就走到了长江的张家洲南港水道（简称“张南水道”）。柴桑区长江护渔队的牌子挂在新洲垦殖场的一间普通的民房内，除了护渔队的牌子之外，另一块牌子是区江豚保护协会。进一步了解后得知，这间简易的民房原是罗传华的哥哥罗传水的家。几年前，由于离江边较近，他的家渐渐变成了守护江豚的“集结点”，成了大家免费歇脚的场所。柴桑区江豚保护协会成立之初有会员数十人，由来自江新洲及全区各行各业的爱心人士组成。协会还成立了一支由退捕渔民、会员组成的护渔队，他们与渔政部门聚集在一起，守护长江和江豚等水生生物。

二

“你看，这是非法捕鱼的钩子，是严禁使用的捕鱼工具，我们发现一起，就及时制止。”在岸边巡护时，罗传华一眼就发现了一只锚鱼的铁钩子。

鸡鸣三省是江洲地理位置的真实写照。柴桑区长江护渔队水上巡护的区域主要是在江新洲北侧的张南水道、张北水道与鄱阳湖入口交汇处，鱼类食物丰富，适合江豚栖息。2020年4月23日，农业农村部、财政部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联合召开长江流域禁捕和渔民安置保障工作部署推进视频会。长江流域332个水生生物保护区已率先实现全面禁捕。

随着十年禁捕政策出台，“江烟淡淡雨疏疏，老翁破浪行捕鱼”的画面即将从长江流域消失，而我国生态保护事业中的历史性一幕也就此开启——2021年1月1日前，长江干流，岷江、沱江、赤水河、嘉陵江、乌江、汉江、大渡河等重要支流，以及鄱阳湖、洞庭湖等通江湖泊实现全面彻底禁捕。

今年3月13日，柴桑区政府再次发布的禁止垂钓区域通告中又一次强调了护渔队的巡护区域为全面禁钓区域：江新洲环岛周边张南、张北水道均属于长江八里江长吻鮠鲶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范围，依法划定为禁止垂钓区域，全年禁止垂钓。罗传华介绍说，由于江新洲长江岸线长，尤其是每年9~12月份水位较低时，江豚最为活跃，偷偷进行非法垂钓的人也较多，为防止江豚和渔业资源受到非法捕捞、垂钓破坏，巡护工作一刻也不能放松。队员和非法垂钓、捕捞等违法行为斗智斗勇是工作常态，有时偷钓者和巡护队玩“捉迷藏”，劝阻时假装收拾钓具离开，趁人不注意又躲在暗处偷偷下钩，为此，他们不得不采取杀“回马枪”的方式展开拉锯战。

去年冬天的一天，护渔队接到派出所转警：“在江面上发现有疑似死亡江豚”，队员们迅速出动，采取江上巡、岸边找的方式开展拉网式巡查，最终没发现死亡的江豚。虽然每个人冻得浑身冰冷，但是一场虚惊让大家长舒了一口气。事后根据经验分析，在江中，轮胎等废弃物随着水流翻滚，极易让人误以为是江豚。队长邓泽林说：“尤其是节假日，巡护任务更重，他们不得不加密巡护频次，分组分段巡逻。观察监测江豚数量、驱逐非法垂钓，确保巡护区域不放下‘一钩一杆’”。

三

3月23日下午，岸边巡护结束，我们一行赶往江边的巡护艇上，脚步声惊吓了在草丛中栖息的一只大野鸡，它猛地“扑棱”一声惊响冲向天空，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队员们则笑呵呵地说：“巡护路上，野鸡、野鸭、野猪、毒蛇、蜂窝等我们经常碰到，早就习惯了。”

柴桑区长江护渔队负责江洲岛巡护的队员共9人，队长邓泽林今年59岁，过去是一名在长江上捕鱼的渔民。他说“那时捕鱼收成高的时候，一年有10余万元的收入，禁捕退捕后，我们响应国家政策，再也没有下江捕鱼，收入虽然少了，但是看到长江的鱼越来越多，小时候江豚在江面跳跃的场景现在也经常出现，苦点、累点，也值得！”

9人当中，有4人是退捕渔民，5人曾经在江豚保护协会从事江豚保护公益活动。刚开始几年，罗传华等人没有一分钱的工资，有人曾冷嘲热讽地说他们是傻子。这两年虽然渔政部门给他们每月2000多元巡护员工资，但远远不够家庭开支，因此，他们除了完成巡护工作外，还要打理家里几十亩农田，常常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早晨8时许，9人准时分组到江边巡护，发现有非法垂钓、捕捞等违法行为及时制止，观察并记录江豚数量，捡拾江边白色垃圾等。江洲岛约有35公里的岸线，他们每天分区域不间断巡护，风雨无阻。“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原本反映了捕鱼者的辛酸，时至今日，借用这一诗句描述护豚员的辛劳，也不为过。之前巡护时，队员出行装备是电瓶车、摩托车，夏天烈日炎炎，冬天寒风刺骨。这两年，渔政部门为巡护队配备了几辆能遮风挡雨的四轮电瓶车，巡护条件大为改善。前两年，水上巡护是靠一艘难抗风雨的小铁壳船，夏天温度最高时至少有40摄氏度，铁壳船犹如一个大蒸笼，人在船上几乎是下蒸上烤，无处藏身。冬天四处漏风，一趟巡护下来，人冷得受不了。沿着一段杂草丛生崎岖小路，大家来到了新装备的巡护艇上，江边柳树吐绿，岸边风吹麦浪，江水已经缓慢上涨，和煦的春风吹在人身上格外舒服。巡逻艇启动后，快速驶向了张北水道，不时有水鸟从水面掠起，飞向蓝天。当船行驶至八里江口时，队员们发现，前方有江豚出水。顺着手指的方向，我们迅速地拿起手机或照相机，看着江豚跃水而出，但来不及拍照，江豚就没于江水中。大家等待好几分钟，江豚还是没有跃出水面，不免让人有些失望。罗传华说：“现在是涨水期，水面宽阔，能看到两头江豚出没，就很不错了。”巡护中，他们认真拍照，观察记录江豚出现的地点、出水次数、出水头数等资料，了解它们的生存状况。

四

2021年，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调整后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长江江豚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保护级别从二级提升至一级。今年是全面实施长江十年禁渔的第四年，最新调查监测结果显示，禁渔四年来，长江流域监测到的鱼类达到了193种，比禁渔之初增加了25种，长江江豚数量达到了1249头，实现了2006年有监测数据以来的首次止跌回升。

为加大对长江“旗舰物种”江豚的保护力度，柴桑区长江护渔队和江豚保护协会在保护长江水生生物的同时，配合相关部门拯救保护江豚。罗传华说，我们和长江鄱阳湖流域的江豚卫士们一起，也肩负守护江豚的重任。

近年来，随着物联网、大数据、智能控制、卫星定位等技术的发展，手机已成为保护江豚的新工具。巡护人员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用笔在纸上画圈圈记录江豚数量，而是纳入了互联网时代的巡护“一张网”，构建起了技防和人防相融合的群管群护格局，每一名巡护员手机上都有“江豚管家”APP，实时记录巡护轨迹，第一时间向渔政部门举报非法捕捞行为，轻松完成日常巡护工作记录，很方便。

罗传华的手机里，除了大量的巡护打卡照片以外，存放得最多的是他拍摄到江豚在水中畅游的视频资料。他说：“每次巡护时，看到长江鱼跃豚欢的场景，就赶紧用手机拍摄下来，尤其是成群的江豚破浪前行的场面，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在江边看到的画面，一天的疲惫也随之消失殆尽。”

五

2016年1月5日，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在重庆召开。“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从中华民族长远利益考虑，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使绿水青山产生巨大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使母亲河永葆生机活力。长江拥有独特的生态系统，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宝库。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习近平总书记的话语掷地有声。近年来，九江保护长江母亲河的信心坚定，行动有力，“清船”“清网”“清江”“清湖”，整治小散乱码头，一场水污染防治、水生态修复、水资源保护、水安全保障的“长江保卫战”在九江长江、鄱阳湖如火如荼地展开，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九江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发生转折性变化，保持长江生态原真性和完整性，已成为九江人民共同的理念、共同的行动，一批像罗传华一样的护渔人，是九江长江段水域生态文明的见证者，更是践行者。

“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同饮一江水，共唱一首歌。今天的九江，正行进在高标准高质量建设长江经济带重要节点城市的豪迈征程上。因工作原因，几年前，我行走的足迹去过鄱阳湖、长江，暑期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江豚保护志愿者一起开展过公益活动，呼吁人们爱护环境、保护“水中大熊猫”，也参加中国科学院武汉水生研究所在九江鄱阳湖水域开展的江豚保护迁移活动，还与志愿者们一起，一次次拯救被渔网缠身，或者被螺旋桨误伤的江豚。每当看到那些萌萌可爱的江豚受到伤害，心里很不是滋味。令人欣慰的是，这两年，再也没有和志愿者们一起救护过江豚，这足以说明，这些可爱的微笑天使在我们长江、鄱阳湖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好了。

风里来，浪里去；烈日烤，寒风吹，长年在江上奔波，“护渔员”的艰辛付出让人敬佩，他们不计得失、乐观豁达的质朴情怀令人感动。正是有一批憨厚朴实的护渔队员默默无闻地坚守在长江、鄱阳湖的巡护一线，“水中大熊猫”江豚快乐嬉戏江面的场景才频频出现。

六

万山春色归，大江铺长卷。夕阳西下时分，罗传华和他的护渔队员们结束了一天的巡护，我们沿着江新洲北堤返回，放眼望去，蓝天、碧水、麦田、油菜花、大风车等景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春天里的秀美长江画卷。

行走在长江岸堤，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沿路移步易景，注重保护原生态环境，经过科学规划，坝下栽种了一排排防护林，高大的树木挺立，春意盎然，既美化环境，又守护了江堤安全。茂盛的灌木丛青翠欲滴，绵延的紫色狗尾草摇曳生姿……更难得的是，众多浅滩、沙洲正成为水鸟们觅食、栖息的乐园。

此时此刻，让人脑海中瞬间涌现出又一幅“江豚吹浪立，沙鸟得鱼闲”的长江美景。仔细观察发现，堤坝周围，各色小花如繁星点缀，这是春的归来，是江水的荡漾，是满山的花开，是蛰伏后的苏醒，是料峭后的绽放，是一首春天的礼赞，也是一曲生命的乐章。风正一帆悬，发展又日新。放眼未来，新时代的九江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必将持续以底色铺就幸福生活，绘出152公里最美岸线的美好生活新画卷。我想，当水清岸绿、鱼跃豚欢时，我们又有谁不为之欢欣鼓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