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丨甘蔗田里的旧时光

2024-03-09 09:27:42   浔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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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蔡岭镇,远见都昌髙速路口的一个停车服务区内,一捆梱甘蔗如旗杆林立。朋友问我,买甘蔗不?不待我回答,车早已停下,几个乡民举着甘蔗围了上来。甘蔗,甘蔗,十元钱三根。乡民声声中,削好了绿皮的甘蔗伸到面前。朋友笑着对我说,买一梱吧。说话时,朋友塞了几捆放在后车厢内。是帮九江的朋友带的。

  甘蔗外皮有两种,一种是绿皮,还有一种黑皮的,颜色如同过了霜的枣色。也许是品种原因或是水土原因,黑皮甘蔗在都昌农户家不常见。因为黑皮甘蔗里有丰富的铁元素,说黑皮甘蔗可补血止咳。那一年,我母亲晚间咳嗽,到医院看过几次,效果都不明显。后来听朋友说用甘蔗煮水可用。我试着,不想真的有效。我家大塘山傅家,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许多人家以种甘蔗为业。每年冬天,三汊港街道两旁,就有许多人卖甘蔗,卖甘蔗的有一大半就是我村的人,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水稻粮食产量不高,好年成时亩产也就二百来公斤,对农家子弟来说,吃一次干净纯洁的白米饭都是很难的,我记得在包产到户之前,早晨的稀饭里难得有米粒,不是白萝卜丝掺和,就是大白菜加入,中午放学回家,明明闻到白米饭香,掀开锅盖,搅动锅铲,一层白米饭下埋伏的全是大白萝卜丝或是红薯或是芥菜。生产队里的水田旱地,不是水稻就是红薯萝卜芥菜或棉花。包产到户后,我家分了三亩几分水田,还有几分自留地,也就是山地。第二年,家里弄了个木仓,十几担黄澄澄的稻谷躺在谷仓里,我放学回家,父亲带我看谷仓笑着说,今年有白米饭吃了。有了白米饭,村里人的自留地里开始出现了新的品种,菠菜芹菜苋菜等等。这些菜产量不高,但远比又硬又粗的大芥菜香甜可口。有人家里买了收音机,收音机很大,外面有一层牛皮套子。走路背在胯下,小盒子里有人说话唱歌。干农活时,小盒子放在田岸上,沙沙沙响。晚上,我母亲跟我父亲说,我们家也买一台。父亲说,那东西值好几萝谷,母亲不作声。第二天,父亲大中午顶着烈日去了供销社,宝贝一样捧回了一台黑色的收音机,一个暑假里都是听单田芳说杨家将。

  终于有一天,许多人家谷仓里有了余粮,村里人的水田,不再是清一色的水稻。三汊港街道两旁有人开始摆摊卖衣服,有人卖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大热天有人走村串户卖起了冰棍。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叫得全村的小孩,从村东跟到村西。除了冰棍,还有冰水,凉粉。

  分到我家的有一块最大的水田。分田到户,每块田都评上了等级,肥力肥厚的,长出的庄稼绿油油的。碰上山脚下的冷水田,人家肥田种水稻可以有300公斤的亩产量,冷水田一季下来,有个200公斤的亩产也算是不错的了。

  父亲在田边转了一下午,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靠高岸山脚下开出了一条深水沟,不再让冷水倒瀼整块水田。父亲说,有粮了,这水田改地种。种包菜种甘蔗种生姜。

  包菜属于甘蓝类植物,圆滚滚的。第一次见到包菜是半个圆球,那年春节到姑姑家拜年。姑姑对我说,今天吃道新鲜菜。

  姑父在县城里上班,每年下乡总有许多好吃的菜食带来。而且姑父炒菜做饭也很讲究,同样的青菜萝卜他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去姑姑家拜年那是一个很值得期待的日子,虽然路程很远。姑父从厨房里出来,拿出一个球形的蔬菜来。切了一半,对我父亲说,这是熟人从外地来送给他的包菜。今天吃一半,剩下的半只你带回去让我母亲尝尝。

  后来,我家的田里躺着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绿球。下午,母亲到田里砍包心菜。母亲用手轻轻地按在一棵包菜上,母亲说这包菜熟了,熟了的意思就是这包菜包得很紧可以卖了,我用菜刀将包菜齐土砍下。又把包菜放在一只竹篮里,冬天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母亲的脸上,有点红,暖暖的红色。母亲说,明天可能下霜,你帮父亲将包菜送到港头街上去。

  天刚亮,我起床时,院里板车上装满了一大堆圆滚滚的青翠如玉的包菜,还有两大梱甘蔗。父亲拖着板车说,你不用送我了,不比原先,肩挑手扛的费力。去三汊港街上卖菜的大都是大塘山人,只有极少的周围村庄的人。他们早早地在三汊港街道两旁占上了最具人气旺盛的位置,铺开了蛇皮袋,上面摆满了要卖的菜。街两旁都是私人的店面,摆摊卖菜在人家的地盘上,碰到不好相处的店家,常有被驱逐的遭遇。父亲的板车在三汊港街上如水一般流动,有时在菜市口,有时在高中门口,还有时拉着大板车进村叫卖。后来,父亲将所有包菜转让给菜市场的小贩。

  第一个在都昌县种包菜的,是大塘山的民办老师傅先生,他是我同学的父亲。他应该是周围村庄里第一个将科技用到农产品种植和销售上的。他给我讲过他种包菜的历史,他通过邮政在外地买到包菜种子,第一次种时包菜全是稀松的,他将稀松的包菜上放土块压着。后来才偶尔有包得实紧的,之后每年将包得紧的包菜留种,才将包菜种得又大又紧。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家三分地包菜卖过6000多元钱。人家的地是青菜萝卜红薯时,他家的山地全是桃子桔子葡萄。

  大塘山村曾一度在周围村庄里最富有也最具有勤劳朴素美誉。

  烟雾朦胧中隐有一片甘蔗林,父亲从甘蔗林出来,他手里抱着一梱分选的甘蔗。整个夏天,父亲都在这片甘蔗田里忙活。打枝分叶,放水打药,母亲将一担的肥料运到田里。父亲举着一根折断了的甘蔗对下田施肥的母亲说,甜着呐,再长一尺就要上街了。真的,过了中秋,三汊港街上又有人开始卖甘蔗了。绿油如玉枣黑如铁色,大塘山的甘蔗拔节有声如竹。

  饭馆里有一道菜叫干锅手撕包菜。朋友来了上饭馆,来一道干锅手撕包菜吧,准叫你不后悔。干锅手撕包菜,包菜要用松松的那种,如果你想从这道菜中吃出“灵魂”来,你一定要自己动手,将包菜叶子一片一片地轻轻撕开。小小的如玉般的菜叶从你指缝间轻轻滑落,如时光晨露如桑田云驹过。

  我在大塘山的那些旧时光就是在这轻轻的裂缝里流过去的。

( 付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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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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