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九江丨(散文苑)两岸年味

2024-02-04 10:52:21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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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年味

■ 李黎茗

“都说一年的日子是诗集,正月就是色彩斑斓的封面。”这句话对今年的我来说特是感慨,因为我被年前刚出版的一本诗集忙得焦头烂额。紧接着寄书、送书,而且这时我又是在新竹上课,这三天两头的往返忙,到元旦后不但没让我喘息一下,这个“忙”直接把我踢入年关,然而这个“忙”就有了属于婆婆妈妈们想逃都逃不掉的展场。

农历春节在故乡俗称过年,是华人最重要的节日,虽然两岸都过春节,但习俗还是有所不同。如何采买?如何围炉?如何办一桌丰盛的团圆饭,以及拜好祖先?都是很有学问的课题。

某年同先生回他外婆家云林过年,舅妈、三嫂真的是把这个春节过得丰衣足食,除了舅妈自己做的年糕、萝卜糕外,那采买来的年货既新鲜又丰富,有一片就要几千台币的乌鱼子,也有百元的元宝糖。琳琅满目的年货中居然还有湖南腊肉。我问表哥:“你们每年都是这样采买吗?这年货备得也太多了吧!”

“几乎差不多,但今年采买得更多些。”

“阿伯,是因为我们一家回来过年的关系吗?”十岁的小女儿天真地冒出一句。

“当然,那是一定要的。”

其实我也猜得到,平常在台北上班的三哥他们回云林,舅妈总是让三表哥给我们这一家带来她亲手种的土特产,比如地瓜、花生、酱油膏以及包装成类似故乡的那种卷筒面,真的是让我这个远嫁而来的媳妇倍感温暖。

暖阳照大地,百花盛开来,我们几大家人在舅舅的院子里聊着年的心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舅妈忙进忙出的身影,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三哥告诉我,台湾人过年习俗也是有很多的,在腊月二十四这天会有个送灶神的仪式,据说把灶神送到天宫,请玉皇大帝保佑人间百姓。除夕夜还要用鸡腿饭拜地基主,拜托他保佑家里丰衣足食,晚上十二点拜天公,拜天公的祭品一般用的是水果,然而,我家公公是山东人,祭品是三碗元宝(水饺)及三杯高粱酒。

记得小时候,一到腊月母亲忙得不可开交,阿姐和我每天都会开唱盼年歌。“二十四掸洋尘,二十五铲灰尘,二十六打豆腐,二十七碾粑日,二十八剃头发,二十九家家有,三十日噼噼啪,初一姐,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初五初六拜母舅,初七初八坛坛罐罐都洗刮,拜年拜到初十边,拜到堂前没人牵。”

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性,农活、家务总是让她心急如焚。初八一过,她那按部就班的铃声立马敲起,我觉得这些儿歌写得太贴切。

“明日年就过完啰,该放牛的去放牛,该砍柴的去砍柴,寒假作业没完成的赶快写。”假如平时我们犯点小错,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骂你一顿再说。但在过年这段时间,母亲对我们兄妹几个说话的语气特温柔。童年的盼年歌犹在耳畔。

嫁入台湾这些年,煮年饭、拜祖先这个担子就落在我这个刚过门的媳妇身上。

印象最深的一次春节,还得从2000年说起,那是我踏入夫家的第十五天后,在宝岛迎来第一个春节。然而,在夫家第一件要事,居然不是故乡九江那样打豆腐、腌腊肉、炸芝麻切糖片这些节目,而是要上阳明山第一公墓区及内湖墓园把公婆“请”下山来家里过年。所谓的“请”也就是孝子孝媳去坟前烧一炷香,鞭炮放起,对着祖坟喊他们跟我们下山回家过年。

公公生于1915年,是位老兵,祖籍山东诸城。1949年来台湾到近老年终于看清现实,才下定决心在台湾成家,1973年生下我先生。听先生说那时家境不好,婆婆常年起早摸黑地做着生意,久而久之的操劳下,累出一身疾病,四十出头就去世了。婆婆去世时先生只有五岁,祭拜祖先的大事就落在公公身上。先生从小就耳濡目染了这些习俗。

“明天我们要去内湖和阳明山,把老爸老妈请回家过年”

“什么叫请下山过年,他们不是已常年住家里吗?”

我指着神桌上的祖先牌位说。

先生坐在餐桌前,手拿遥控器一边转台,一边扫着电视屏幕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不一样的。”碍于自己是新媳妇,当下我并没多问,心想反正来日方长。

第二天一早,我和先生囫囵吞枣地咽下一个三明治,他骑着一辆老旧的摩托车,我背着一把开山刀及一把檀香和金纸,紧贴在他身后直奔内湖再到阳明山,骑到阳明山半山腰,我们直接被台北市殡葬管理处的人拦下,说是要坐接驳车上墓园。因为是过年,来请祖先下山过年的人特别多,排队等车的人龙中,有一位拄着拐杖,头戴牛仔草帽,身穿蓝色缎面唐装的老爷爷,看起来七十多岁,引起了我的注意,队伍动时,老爷爷被一男一女搀扶着移动碎步,队伍停下时,他就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时而和他身边的女子低头耳言,时而用空洞的眼神望向远方。先生看到我盯着老爷爷目不转睛,用滑稽的山东腔在我耳边说:“你老乡,快去认亲。”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仔细偷听起他们的对话。然而,他们交谈过程,女子全程国语,老爷爷却是操着满口乡音,其中一句是这么说的:“你姆妈,最喜欢吃我做的三糕。”讲着讲着老爷爷突然低下头,双手抚着拐杖头,沉默不语。我转过身,惊奇地凑到先生耳边说:“老爷爷是湖北的,算是我半个老乡。”先生惊讶地望着我。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湖北的?”

“就凭他那句姆妈和三糕,我就断定他是湖北人。”

“那老爷爷应该也是老兵吧!”

“这长长的队伍中起码有三分之一是外省二代,你那半个老乡一定是和老爸同时期来台湾的。”当下,听完先生的叙述,我才反应过来他头夜的轻描淡写是多年来台湾人的家常便饭。孝,在中国人心中,已根深蒂固在这片岛屿上。

请完祖先下山过年的第二天已是大年三十了,当晚我简单煮了三牲,炒了几个菜,其实在娘家我很少进厨房的,更别说煮拜祖先的年饭了,我虽认真做,但毕竟煮饭这门活儿是要靠经验累积,至于好不好吃,那就多多包涵了。拜了祖先后,先生按往年的惯例把我带到同样是祖籍山东、结拜的老哥家一起围炉。老哥姓胡,走进胡哥家,红灿灿的春联早在门边迎接客人,三大桌的年菜,每一道看起来都是年味。什么佛跳墙、年糕、葱烧海参、好彩头汤(即白萝卜,台语谐音彩头)以及特别的枣宝宝……胡妈见到我,一个劲地叫我吃,还叮嘱先生一定要好好待我,我听了十分感动。直到三个小孩出世后才没去胡哥家吃团圆饭。后来每年的除夕围炉都是我独挑大梁,带着小孩,一家五口吃着我大展身手的团圆饭。我掌厨的餐桌上自然是给它来个大pk,江西什锦汤对上台湾佛跳墙,大女儿说什锦汤胜,乌鱼子对上庐山西海的棍子鱼,小女儿说棍子鱼胜,江西的炒鸡对上台湾的桶子鸡,儿子说桶子鸡胜,山东的枣宝宝对上台湾的萝卜糕,先生说平手。每每就在这时,也是我特想家的时候,于是我总在厨房借着故乡的味道告诉他们,我们的根来自遥岸。早些年网络不发达时,贴心的先生他会主动打通我娘家的电话,在大年三十会把亲友团的年拜完。

春节前,先生载我经过年货大街,无意中看到那个入口的摊位上早就挂着各种各样的对联及窗花,窗花上一对讨喜的喜鹊登梅早已在商人的眼中把它喊成人气必买品,喊给每一位前来办年货的人们。

“离过年不是还有十天吗?为啥大家这么急,感觉在抢购似的。”“一年一度的春节,不抢怎么行。”先生用诙谐的口气回我。“那我们也去采一些年货吧,我想买豆腐子和湖南腊肉,最好还能买得到腊鱼。”腊鱼腊肉炖豆腐子真的是一个绝配。

小时候,办年货都是母亲亲手打理,印象最深的算是打豆腐了,且要打上两天。一打就是三箱,一箱嫩的是要做成各种汤品,一箱老的是要用来做成豆腐乳,还有一箱是要炸成油豆腐。因为小孩过完年,接下来就是所谓大人们的接春客,说到接春客也就是亲朋好友的情感交流,今天你来我家吃喝,明天我去你家畅饮,而且桌上绝对在八大套或十大套,出菜方式一定是一道一道上,其中会穿插小菜入场,什么盐炒花生之类的,上前菜首先一定是什锦汤,什锦汤最少有十种食材,因为它寓意好运平安,合家团圆,自然它就成了打前锋的,再来就是小炒、豆节、腊肉板笋、腊肉炖油豆腐、红烧腊鲤鱼、心肺汤、薯粉哨子等,最后一定是两样大菜压轴,比如红烧肉和莲子银耳汤来收场。

在龙年,当我在某首诗行中,敲上春节这两个字时,心里似乎尘埃落定。其实,两岸的习俗,春节还是进行式而不是过去式。在我的娘家和婆家,只有过了正月十五,那个盛满春节各类点心的圆形团盒才会从茶几上撤下,也就预示着年已过完,不再走亲戚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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