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

□ 熊志华

　　我是赣西北大山沟里出生的男儿，今生做梦也没有想到跟警察有缘，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官。

　　说心里话，我在偏远山村长到十多岁也没见到过警察。我们那熊家湾里近两百户人家两千多人也没有谁当过警察。后来听说夏姓人家的大儿子沈阳当兵复员到江西九江地区森林公安局当了警察，但他很少回家乡，我自然难睹警察的风采。不过，我从此知道警察是专抓坏人的，很神气、很威风。

　　有一天，夏姓人家的长子，即那位警察的弟弟到我家来玩，我终于看到了一点警察的影子，至今也难以忘怀。那天他特别的神气和兴奋，不像平时一到我家就找个地方坐下，而是故意走来走去，脚下咚咚直响。我们全家人向他的脚上望去：天啊，他穿的竟是一双皮鞋！皮鞋黑色，圆头，系带，虽然鞋底磨去不少，鞋面皱褶较多，但鞋型未动，光泽很亮。他当时穿什么衣服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唯有这双皮鞋让我记忆犹新。那时我们山源里有这种说法：只有上等人穿皮鞋。而当时我们熊家湾里除了一位老红卫兵，再没有任何人穿过皮鞋。他能穿上，怎不叫人惊讶万分和羡慕不已。

　　接下来自然问他皮鞋从何而来，他无比自豪地说是九江当警察的哥哥托人带给他的。我久久地盯着他那双皮鞋，暗暗想：当警察就可以穿皮鞋，等长大了，我也要去当警察。

　　为穿上皮鞋而想当警察，除我之外恐怕再无第二人了。但我萌生当警察的念头的的确确由此而来。真正把这种念头上升为向往而予以渴望的是另一件事。我16岁那年，老红卫兵家里被盗32000元现金。在当时，对于一般农家来讲，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案件惊动了省公安部门，省、市、县公安机关派员纷纷侦查，整个熊家湾笼罩在神秘、紧张的气氛中。我终于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给我的印象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帅”“酷”。没几天，案破了，作案者是老红卫兵的远房侄儿，赃款是从作案者家的猪栏石板底下挖出来的。闻讯的山里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说警察“神”的，少年的我更是崇拜。

　　那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为确保能跳“农门”，我先报考了中专，填的第一志愿就是修水师范学校。1990年当了几年教师的我，被选调到县公安局政工科任职，终于如愿以偿，我那做了十多年的警察梦成为了现实。穿警服的那天，我凝神屏气地望着崭新的皮鞋很久很久：这皮鞋与那夏姓警察弟弟所穿的皮鞋一样吗？一样，颜色、样式都没变，也不一样，他穿在脚上是为了炫耀，我穿在脚上则是一种责任，这是入警培训教育使我体会到的。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成了一名老警察。如今，初当警察时的威风、神气之感觉现在荡然无存。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要把皮鞋擦得亮亮的，系得牢牢的，因为对经过追求得到的东西，我都十分地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