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山松

曾经对湘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它和太多的人事纠葛在一起。小时遇到一种斑斑点点的竹子，被人告知是湘妃竹，说是舜南巡暴亡，娥皇和女英二妃追寻到湘水边哀哭，眼泪洒在竹叶上成了斑斑点点，二位妃子为了追寻舜而投水殉情。稍大，又知屈原被流放湘西之地，似乎湘水因此承载着忠贞不二。第一次读《红楼梦》时，对林黛玉居住的潇湘馆就感到格外亲切，潇湘二字，就有无限的联想意义。湘水在文学史上既和贤君忠臣相伴，又与浪漫悲情相缠。少年时总想寻机一睹湘水之姿，无奈总是机缘难遇。

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湘水的柔情渐渐忘却，倒是偶尔会因想起它的血腥而战栗，湘军的刀寒光闪闪，带着温热的腥风曾刮过湘江之上。就在我已不再向往的时候，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突然受友人之邀到湘江边的一座城市作讲座。几个小时的高铁之后，竟发现有几个文友也生活在这座城市，他们听说我来了，硬是要为我接风洗尘，盛情难却，我只好听地主安排。

文友是中国作协的知名作家，出版了一堆书，他热情洋溢地邀请我去品尝特色湘菜。富丽堂皇的酒店，雅致的包厢，菜谱做得十分精致，翻着古色古香的菜牒，又勾起了我对潇湘的柔情和惆怅，仿佛一下回到了湘妃子的时代，只是一眼瞥见菜谱上的价格有点飘逸，我推说不会点菜，客随主便。文友接过菜谱热情地向我夸赞该酒店的毛氏红烧肉，说湘地人都喜欢，外地客人来了是一定要点的镇桌之菜。他们说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他们在咽口水。我从来不吃红烧肉，无论他用何种彩色斑斓高雅脱俗的词语来描绘，我也会心如死水般平静。而且一块红烧肉二十多元，我态度坚决叫不要点我的那份，两位当地文友硬是不由分说每人点一份。

当红烧肉上来时，每一块都是单独装在精致的小瓷碗里，估计那块肉有近一两，红油赤酱。他们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反复劝我一定要尝尝，说真的好吃。我从不吃肥肉，无论怎么劝诱，我是不会妥协的。最终我还是未对那块红烧肉动筷子，他们都觉得特别遗憾。大概他们认为当地人都喜欢的，这么好的美味，用来款待我，我会和他们同乐。其实，我们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人各有爱，你以为是宝的东西，可能在他人眼里唯恐避之不及。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几千年来，这话似乎成了圭臬，只要自己不喜欢的，就不要强加给别人，这道理大家好像都懂。那么，己所欲者，就可以施人吗？这块红烧肉确实色香俱佳，但是你强行给我，我不仅不领情，反而会觉得为难。

己所欲者，慎施于人，因为你的所好不能替代他人的所好。同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不是所有方面都可套用的。我不喜欢吃皮，如烤鸡烤鸭的皮，猪耳朵、猪脚等，但是生活中很多人却好这一口，我若以自己的不欲而勿施于人，多少人会和我急。

老爸在世时，他负责家里饮食，隔三岔五他会弄一大盘红烧猪脚。我颇有微词，说看到桌上那些带皮的肉就不舒服，老爸忍无可忍时对着我叫：“你不吃的难道别人也不能吃？你不喜欢也没人强迫你吃，专门弄了你喜欢的菜，你还那么霸道干预他人干嘛？”老爸一吼，我顿时清醒了，我们老爱以一己之见来评判事物，以己之心来揣度他人，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世界，而个人的体验和认知又是多么片面。如果以一个人的喜欢来要求世界，什么荒唐事不会发生呢？

我们常常会因己所欲，而出于对他人的敬与爱，坚决施于人；又会因为自己的不欲，而将心比心勿施于人。施与不施，如果不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而是尊重他人的选择，不仅不会强人所难，而且皆大欢喜。很多人总喜欢以“我是为你好”而做出施之与否的依据，结果却往往令人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