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钩沉)九江“理学之都”琐议(上)

2023-10-16 19:06: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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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理学之都”琐议 (上)

■ 方国栋 曾国祥

在轰轰烈烈的民族复兴运动热潮中,各地都在发掘和提炼自身历史文化中的瑰宝,以文化来强市强省。目前九江议论得比较火热的,就是打“理学之都”这个文化品牌的议题。九江要不要打“理学之都”这个文化品牌,取决于三个前提:一是“值不值”;二是“能不能”;三是“好不好”。这里,笔者就这三个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是值不值?理学诞生迄今已近千年,它所主张的“存天理,去人欲”这一核心理念,高扬了作为社会的人的理性,彰显了文明社会所需要的道德文化,实现了对于古典儒学的重构。这里所要“去”的“人欲”,自然不是人的基本物质需求,而是指违背道德准则甚至国家利益的非分之欲。士人能做到、高官也能做到、上下皆能做到这“一存一去”,社会治理的难度就大大降低,社会文明的程度就大大提高。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周敦颐、朱熹心心念念的道统观,终于赓续下来了。周敦颐在《通书·道第六》中说:“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守之贵,行之利,廓之配天地。”朱熹在南康期间,为《四书集注》补注,在白鹿洞书院修复后以“《中庸》第一章”为题开讲,《中庸章句序》中的开篇语说:“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道统之传”终于尘埃落定,标志着自韩愈801年写作《原道》到朱熹1180年白鹿洞书院开讲,几代道学家们“赓续道统”的使命,历经艰辛曲折终于完成了。今天民族复兴的热潮中,我们以“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作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道统观,与周敦颐、朱熹所代表的理学,甚至与以董仲舒为代表的经学、以孔孟为代表的原始儒学,都是一脉相承的。这个“脉”,就是仁义之脉。用今天的话来说,“仁”就是一切工作为了人民,“义”就是为人民的事业敢于担当。孔孟如此,董子如此,周子朱子如此,中国共产党尤其如此。

千年理学是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这个魂脉的重要根脉。当然,也有人不这样看,说什么“崖山之后无华夏”,“四书之后无六经”,说什么“理学是中华民族性格扭曲的罪魁,是中国近代落后挨打的祸首”,不一而足。这些人要么是“见木不见林”式的愚蠢,要么是玩弄“釜底抽薪”式的阴谋。在他们看来,颠覆了理学,中华文明的传承、道统的赓续就是一句空话了。殊不知,中华千年理学不仅赓续了道统,而且更上一层楼,彻底改变了汉以后700多年的“玄学流行”与“儒释道并立”的格局,从而成为千年官学了。宋明理学虽然是以周敦颐、二程、朱熹等学者率先建立起来的,但被宋元明清的朝廷所采纳、为广大士人所奉行、为亿万民众所接受,显然这种划时代的理论,既响应了古老儒学重登历史舞台主位的呼唤,又满足了所处时代的需要,亦是后世叙述历史篇章的浓重之笔。

就九江两千年历史而言,文献记载较翔实的,乃从东晋始。东晋至南唐六百年,是陶渊明时代,宋以后近一千年是周敦颐时代。据学界研究,陶渊明这位“中古时期的大思想家”(陈寅恪语),可以说是宋明理学的开启者(参见苟小泉等《陶渊明哲学思想研究》),周敦颐所提到的道学诸问题,陶渊明在他的诗文中都有所涉及。清代文人方文游了庐山之后,在一首名为《鸾溪》的绝句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我爱庐山贤,陶公与周子。虎溪复鸾溪,千年留不止。”二十个字把九江文化的精髓算是说透了。毛主席十三岁时写的《五古·咏指甲花》中也有这样的句子:“渊明独爱菊,敦颐好青莲。”十个字言简意赅,九江历史文化的纲,尽在其中。由此不难看出,一位理学的开启者,一位理学的开山祖,理学这根线,正是九江历史文化的主脉。

理学既是千年官学,又是九江历史主脉,九江打“理学之都”这张文化牌,不仅值,而且是再荣幸不过的事了。

二是能不能?回过头来,人们又会问:九江这么一个中小城市,能冒昧地自称为“理学之都”吗?

能不能,当然不能凭空说了算,更不能自说自话,仅由一家来定。

首先,我们要看周敦颐是不是理学开山祖。朱熹在《记濂溪传》中说:“戊申六月,在玉山邂逅洪景庐内翰,借得所修国史,中有濂溪、程、张等传,尽载《太极图说》。盖濂溪于是始得立传,作史者于此为有功矣。”看来,史家与朱熹取得了一致意见:周敦颐排在了程(程颢、程颐)、张(张载)的前面了,立周敦颐为理学开山祖,构成了共识。黄宗羲在他的《宋儒学案·濂溪学案》中说得更直接:“孔、孟而后,汉儒止有传经之学,性道微言之绝久矣。元公崛起,二程嗣之,又复横渠诸大儒辈出,圣学大昌。故安定、徂徠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仅可谓有开之必先。若论阐发心性义理之精微,端数元公之破暗也。”元公是周敦颐的谥号,由此而论,称周敦颐是理学开山祖,朱熹时代和后世学者都是一致的。

其次,看濂溪是道县原来就有,还是周敦颐在九江名溪为濂之后道县才有。如果道县本来就有濂溪,那么,真如度正(1166~1235)所说:“先生年十二,志趣高远,里有濂溪,溪上有桥,桥有小亭,先生尝钓游其上,吟风弄月。”度正的《周敦颐年谱》当写于1190至1200年之间,就此时而言,道县有濂溪不足为奇。不过,《道县志》(一九九四年版)中“濂溪河”条却是这样阐释的:“濂溪河,古称营水,发源于都庞岭东侧县月岩林场天岭冲东北。流经清塘、久佳、营江乡,至县城西关桥汇入潇水……”真相不说自明,周敦颐时代道县只有营水,且流经周敦颐的家乡;度正时代乡人为纪念周敦颐这位理学开山祖,才将营水改称濂溪。所以,永州学者张官妹呼吁:“‘濂溪’原为庐山的居前小溪命名,而不是道县家乡的小溪之名,道县的‘濂溪’应是沿用了庐山的溪名。”(《“濂溪”名之缘由》,上饶师范学院学报第25卷)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硬说周敦颐在庐山名溪为濂,是为了怀念家乡的那条濂溪,恐怕也就难以启口了。

不过,度正毕竟是朱熹的高徒,他在《年谱》“六年辛丑”一段中就说得很中肯:“(周敦颐)道出江州,爱庐山之胜,有卜居之志,因筑书堂于其麓,堂前有溪,发源莲花峰下,流合湓浦,先生濯缨而乐之,遂寓名以濂。”这里,并没有半个字说周敦颐是怀乡念祖才在庐山名溪为濂的。《年谱》前面所讲的“里有濂溪”,那是度正时代实实在在有的呀,当然,度正如果能像《道县志》那样在“里有濂溪”后面注上“古称营水”的字样,就更完美了。

我们只是想说,作为九江人,在各种材料都很翔实的前提下,应该有这种自信:濂溪本为九江才有。

再者,“濂溪”在九江,“濂学”也一定是九江诞生的吗?这个问题就有点复杂了。周敦颐一生在十三个地方任职,早在1046年任南安军司理参军时便作《太极图》,授予年尚十四五岁的二程,成为史上一段佳话。只是《太极图说》写于何时何地,没有找到史料证实。历史不允许随便猜测,但合理的推论倒不排斥。周敦颐两部有代表性的哲学著作《太极图说》《通书》,涉及的领域甚为宽广,既有宇宙论,又有人性论、道德论、功夫论,《太极图说》中就提到了无极与太极、动与静、阴与阳、乾与坤、男与女、形与神、善与恶、吉与凶、柔与刚、仁与义、生与死以及三才、五行、五性等一大串命题,《通书》更是围绕《易经》论述了四十个问题,不仅要一个一个问题拿捏,而且要纳入一个总范畴中通盘思考,前人可借鉴的资讯又不多,三年五载是很难说得圆满的。他三次来庐山(1061年、1065年、1071年以后),曾分别与东林寺常总照觉禅师、归宗寺佛印了元禅师以及真净克文禅师交流,就无极太极和易经等一系列问题与这些高僧切磋,从而真正做到援佛入儒,完善他的道学理论架构。因此,说《太极图说》《通书》两部哲学著作直到晚年还在修订润饰,是很有可能的事。

至于周敦颐学说的命名,那是后人的事。当代著名哲学家、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陈来在《〈朱熹与江西理学〉序》中说:“宋代的理学代表人物及其学术,在历史上习惯用四个地域的名称加以概括,即:濂、洛、关、闽。其中,濂学指周敦颐的思想,周敦颐晚年定居庐山,将一条小溪命名为‘濂溪’,在溪上筑濂溪书堂,学者称其为濂溪先生,濂学以此得名。”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杨立华在《周敦颐是宋明理学的真正奠基者》一文中说:“周敦颐晚年定居庐山的时候,在其住所附近有一条小溪流过,他就把这条小溪命名为濂溪。他在那里建了濂溪书堂作为自己读书的地方,所以后世一般称他为周濂溪。”南昌大学著名教授朱虹在《宋明:江西文化的巅峰》一文中也说:“周敦颐长期在江西为官,晚年寓居九江,其学术流传自庐山濂溪而始。”

这三位先生所言各有其重,陈来先生强调“濂学”这个名称是按地理名称来定的,濂溪在庐山,自然濂学源自庐山;杨立华先生强调周敦颐之所以号“濂溪”,是因为他在庐山名溪为濂,且晚年在那里居住,如果说濂学是周濂溪之学,也是因庐山濂溪所致;朱虹先生强调周敦颐的学术流传自庐山濂溪而始。三位先生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最终说的都是濂学源自九江。那么,称九江为“理学之都”,还要犹豫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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