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膝盖

■ 董 红

刚送完孩子上大学，心里空落落的。周末和爱人去公园散步，回忆了一路。当年全家一起玩海盗船时，孩子很勇敢，可我却吓到了腿软；看7D电影，坐着小火车从鳄鱼嘴里穿过，鳄鱼那锋利闪亮的牙齿一点点合拢，马上就被咬到了……爱人很奇怪，一向胆小的我和孩子竟然没发出一丁点恐惧的声音，原来我们娘俩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那年游船时，湖里的荷叶还没这么多，莲蓬也都是小的，但越少越珍贵，总是有几只蜻蜓争一朵荷花落。

想到这，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女儿已在遥远的城市上大学，我们只能在回忆里一遍一遍走过。

那条短小的拱形桥又进入视线，下桥的路有阶梯也有斜坡，女儿小时候总是淘气得要走斜坡，说是走，其实是被大人牵着手一路滑下去，风铃一样的笑声从桥上阵阵跌落。

我和老公互相携着手走上桥，然后相视一笑，在下桥时默契地选择了斜坡。起初几步还好，可是走到一半时，他的脚底一滑差点摔倒，我急忙用力去抓他，却被他给拽倒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裙子没事，膝盖破了，殷红的血一点点渗出来。

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我们找到树荫下的一张长椅坐了下来，看着这只受伤的膝盖，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这次有点远，回到了我们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的我们，谁没个受伤的膝盖啊。童年里大家好像特别赶时间，抓鱼虾、爬小山、掏鸟蛋、滚铁环。不管干什么，在乡村的土路上，人总是一溜烟地跑过去，留下滚滚尘土。摔倒是常有的事，然后爬起来继续跑。那时候不怕膝盖跌伤，因为养几天就好了，最怕的是裤子跌破，回家又要挨骂了。

爬上树摘完果子，总是一边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会轻功，一边从高高的树枝上向下一跳。偶尔也会成功，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跪下去，收获了一对血淋淋的膝盖。

再有就是骑车子，又高又重的“二八”金鹿自行车和自己的个子一样高，从家里偷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到路上。因为个子不够高坐不到座位上，腿就从车架下绕过去，双脚使出浑身力量一蹬，真的飞起来了。不过，没一会儿，就连人带车一起摔出去，伤到的就不只是膝盖那么简单了。

膝盖也总是很难结痂，因为新伤总是一茬又一茬，好不容易结痂了，又总想伸手去抠。所以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膝盖上总有两只黑色的大眼睛，好像在凑热闹，看你究竟能把童年淘成什么样子。

每一个人的童年或许都有过那么一对受伤的膝盖，不仅我们，还有孩子。小时候因为婆婆看得仔细，很少让女儿摔着，只有那么两次跌倒了，摔伤了膝盖，看见红色的鲜血，她吓得大哭起来。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知道了，坚强可以让疼痛变得更轻一点。

我低头看一眼，血止住了。老公挽着我起身，好在走起路来并没觉得怎么疼。路上有一个和母亲同龄的老人看见了，心疼地问了一句：“怎么摔了呢？多疼啊！”这陌生人的关怀，让心里一暖。

不过，我想说的是，并不疼。在我看来，那伤口是一枚勋章，也是我穿越美好旧时光的隧道，带着我在自己和孩子的童年里又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