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覃维军

1998年8月7日中午13：30左右，全连官兵90多人正在九江市港务局12楼大会议室开着地铺在午休。我是连值班员，清理全连人数后，来到9楼卫生间正在冲凉。这时二排二班的新兵小赵跑过来找我，说连长要我吹紧急集合号。我连忙穿好衣服往12楼跑去，放下脸盆和毛巾，吹响了全连的紧急集合号。

急促的号角声响起，全连官兵迅速起床，穿起救生衣，拿起铁锹聚集电梯口和楼梯往下跑。 不到十分钟，全连四个排的官兵迅速登上了四辆军用卡车，王连长在最前面的卡车驾驶室里，挥手要后面的汽车跟上。刚从午休睡梦中醒来的士兵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汽车开出九江港务局的大门，转到大街上向西行驶时，我们才发现大街上的人们都在慌张地向东边奔跑，我坐在第二辆卡车上，前面王连长的卡车不停地按着喇叭。

我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慌乱的场面，天空中的防空警报声还在不停地鸣响，西去的车队被东进的人流堵塞得只能缓缓地前行。向东的人群里见到最多的，均是以家庭为单位，一般都是长者一手提一个小包，一手牵着小孩子，有的推着自行车，车上坐着小孩，车龙头上挂着包包裹裹。

离开港务局不远，一个60岁的老汉突然跪在我们车队的最前面，拦阻我们前进，哭着喊，“解放军啊！不能去啊，不能去啊！前面的长江大堤倒口啦！”此时我们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连长接到的命令是要我连迅速向九江4－5号闸口集结。此时我们正在8号闸口，向西还有几公里，王连长下车扶起老汉拉到了旁边对他说：“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就是去抢险救灾的。”老汉既惶恐又担忧地看着我们这些年轻的士兵，就好似看着一群不顾危险的孩子。我们看见市民这样关心我们，更是倍感自豪，大家都笑着对老人家大声回应，你们放心，我们就是来抢险救灾的，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车队恢复了向西行驶，大家都明白了前所未知的风险，大笑过后仍然决定前行。有香烟的战友把烟支全部拿出来分给战友们抽，一时卡车上的人都沉闷地抽起了香烟。

车队穿过一个涵洞时，积水已经漫过了轮胎，四位驾驶员脚踩油门涉水疾驰而过，扬起一阵浪花。汽车来到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地停下。我下车吹哨集合时，地面上浑浊的黄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脚背。抬头望去，此处是九江市郊，属于城乡接合部，汹涌而下的洪水变成了飞驰的急浪，周围的家畜受到惊吓，狗在乱跑，鸡在乱飞。当全连的队伍站成四排时，洪水已经漫上了我们的膝盖。此时我们右前方200米处的长江大堤方向，大堤成片坍塌，三四米高的洪水像一堵黄色的墙扑面袭来。战士们都已经开始站不住了，洪水已经漫到了大腿，大家四五个人相互抱在一起形成合力才能站在洪水中，只见我们不远处下游的一个小卖铺的柜台被洪水的浪头冲撞得摇晃，货架上的商品纷纷下落。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站在高处的一位大校军官朝我们喊：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快撤到堤上去。王连长回应后，通知全连向高处转移。王连长在最前面带路，我在全连的最后面收尾 。

我们丢下了汽车和铁锹后，手挽手向高处和平流的水域转移，在急流的洪水中，几十个战友三五个一组簇拥在一起，踏着王连长寻找的已被水覆盖的路线紧张前行。这时我们的左边一个老伯在湍急的洪水里，抓住一棵手腕粗的树干，高喊：“解放军，救命啊！”

我看见后，大声喊前面的王连长：“连长，有个老百姓喊救命！”但可能距离太远，王连长没有听见。我连忙喊我旁边的一个军医，军医是上级临时派来的驻连军官，军医和我，还有我们排三个战友，五人抱在一起，逆行而上，走向洪水流下的上方。虽然与这位九江老伯相隔不到十米，但洪水已经漫过了我们的膝盖，我们五个人每向前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在逆流中我们五人艰难地走到了老伯身边，在大家齐心协力下终于抓住老伯的双手，簇拥着老伯转移到了安全的地带。

全连官兵转移到高处的无水区域后，王连长身上沾满了杂草，让我清点人数，当听说还有三个战友没有跟过来时，王连长又转身和几个战士手挽手走向洪水中。我们向前没走多远，前面武警部队的一群人正抬着几个冲锋舟过来，几个武警坐在地上大哭。问起原因，原来他们是支援九江抗洪的安徽武警，刚才他们的一个战友被洪水冲跑了，几个坐在地上大哭的是一块来当兵的同乡，武警部队调来冲锋舟，准备到下游去搜寻，我们就看着他们一路远去。后来通过中央电视台报道，我们得知终于寻找到了这名武警战士。

全连官兵在王连长的带领下无一伤亡，全部到达安全地带后，我们站在长江大堤最高处，心中五味杂陈。看到江面与街面落差四米，凶猛的洪水在4-5号闸口之间，把九江大堤撕开了一条50多米的口子，奔腾不息的江水像黄河壶口瀑布一般肆虐而下，越过长江大堤后的洪水扑向远方，房屋不断倒塌，瞬间消失在浪涛中，一眼望去村庄和农田变成了汪洋大海。两边的泥土大堤在洪水冲刷下不断地在扩大，部队首长指示我们退到安全区域待命。

九江大堤的溃口，立刻震惊了全中国，很快九江聚集了海陆空武警等兵种，大堤上到处都是身穿迷彩服身影。溃口后从北京军区专机运来一百多名荣获堵口发明奖的官兵参与到核心区域堵口工作。军民们靠人力和双手，肩扛背驮，两天三夜成功堵住了决口，锁住了这条恐怖的水龙，保卫了九江，保卫了长江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