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安澜 历史难忘

■ 燕 平

九江长江大堤城防堤4-5号闸口，大堤内的九江抗洪纪念馆正在进行改造，机声隆隆，施工车辆穿梭喧嚣；大堤外的长江，波澜不惊，船只上下往来，一片祥和。站在这里，站在这曾经洪水滔天的决口处，万千军民与洪水搏击的壮阔画面浮现在眼前，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作为那场世纪大水的见证者和记录者，一件件往事把我拉回到25年前。

奔赴灾区  记录灾情

1998年夏，我国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东北告急，华北告急，长江告急……

从6月下旬开始，鄱阳湖、长江水位相继超过警戒线，九江进入全面汛期。

水情就是命令，哪里有灾情，记者就要奔赴哪里。

6月27日永修县滩溪乡一个山村被洪水围困，当地民兵找来多年不用的木船，我身背两部相机坐在四处漏水的小船上，惊险地渡过湍急的河流，拍下了解救被困村民的照片；8月1日，永修县立新圩堤决口，肆虐的洪水危及京九铁路的安全，我拍下了永修县艾城、立新乡民兵冒着大雨在郭东圩堤上扛沙包，保卫京九铁路大动脉的照片；8月4日，九江县（今柴桑区）江洲大堤决口，数万群众被洪水包围，我跟随九江市武警部队官兵，冲向这个长江江心岛，目击冲锋舟在无边的洪水中穿梭，拍下了一趟又一趟地转移被困村民的照片；8月7日中午，长江大堤九江城防堤4-5号闸口间，由泡泉、管涌最后导致决口。这一重大突发事件震惊了全国，九江一下子成了全国的焦点，各级领导接踵而至，中外媒体纷至沓来，各路抗洪大军紧急驰援。

得到消息时，我正在九江县江洲镇采访武警部队官兵在灾区搜救失联村民的情景。作为记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赶到现场。由于所有的船艇都在决口处执行任务，我无法赶往现场，当时心急如焚。等到当天19时许，我坐着唯一一艘集中运送灾民的货船回到九江城区，打的回家拿上几个彩色和黑白胶卷，揣着家里仅有的200元钱就往决口处冲。由于通往决口的道路戒严，无法从陆路到达。我想到江边去看有没有船艇去决口处，正好碰上来九江采访的《人民日报》华东分社摄影记者周寅杰和《工人日报》摄影部主任于文国。一个多小时后，得到消息，有一趟运送抗洪物资的货船要去决口处，我们征得同意后登上了那条货船。到达目的地时，我们看到一条巨大的煤船横在了决口处，解放军、武警官兵正在奋勇堵决口。我们急忙跳下船，拍摄解放军抗洪的镜头，有几次从船上扔下来的大麻袋差点砸到我们，由于我们身上都没有穿救生衣（非常时期根本找不到救生衣），那情形十分危险。为了我们的安全，解放军战士把我们劝到了安全地方。当晚22时，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家防总总指挥的温家宝乘着轮船，来到了决口处，他冒着危险登上煤船，仔细查看险情，向解放军、武警官兵了解抗洪的形势。采访结束后，当我们穿过船艇的会议室时，看到有一大堆馒头，眼睛发亮。工作人员马上问我们：“记者同志，吃饭了没有，这是总理吃的。”我问，“总理也吃这个？”“总理刚吃过，你们来吃吧。”此时我才想起一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的，有馒头吃真是雪中送炭的感觉，何况还是和国家领导人一样的待遇，真是太幸福了！我一口气吃了6个馒头。

由于来得晚，决口的照片无法拍摄，最后，我们在煤船上过夜。第二天一早，当太阳升起时，我用相机定格住了这一历史镜头。

一个多月抗洪战斗中，我用手中的相机，深入最前线，不畏艰苦，不怕牺牲（曾三次遇险，事迹已刊登在《中国摄影报》1998年8月28日一版），拍摄了大量资料照片和新闻照片，先后在《九江日报》《江西日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人民论坛》《江西画报》等报刊发表百余幅。仅《人民日报》（含华东新闻版）就刊发新闻照片36幅，全方位、多角度地记录了这场世纪大水，真实及时地报道了灾情、险情和军民抗洪的场景。作为九江日报社美术摄影部负责人，我一方面要协调好部门摄影记者的力量分配，一方面积极发挥基层县区摄影通讯员和抗洪部队摄影新闻干事的力量，在报社领导支持下，《九江日版》开辟了抗洪摄影专版，和部室同志一道精心编辑。从7月到9月，先后以《当洪水袭来时》《奋力抗洪保家园》《一方有难， 八方支援》《浔城浓浓拥军情》为专题，刊发抗洪摄影专版31块，全面、生动反映了这场伟大的抗洪战斗；与此同时，我还积极为奔赴九江参加抗洪报道的中央、外省、市摄影记者提供新闻线索、图片传真和照片冲印协助，使同行们顺利完成了报道任务。中国新闻摄影学会对当年全国抗洪抢险报道进行了评选，我本人获得“98抗洪优秀摄影记者”称号，九江日报社获得抗洪报道特别奖。

难忘将军  难忘将军泪

25年前，有幸拍下这张照片。

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

这是一次令人动容的送行。

这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将军。

8月7日中午，长江大堤九江城防堤发生溃决。在这紧急关头，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果断决策，南京军区、北京军区和武警官兵3万多人驰援九江抗洪，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打响了。南京军区副司令董万瑞中将临危受命，当天下午乘坐联勤飞机赶赴九江，担任南京军区驻九江抗洪前线总指挥。这位57岁的将军，一生戎马，他坐镇决口处沉下的煤船上，调兵遣将、精心部署，与兄弟部队协同作战，在九江人民全力支持下，鏖战五天五夜，封堵住了决口，终于锁住了蛟龙，创造了人间奇迹。在决口抗洪现场，我不止一次看到董万瑞将军在炎热高温下指挥战斗，每当我举起相机拍摄将军时，他总是对我摆摆手说，记者同志，不要拍我，去拍拍我的战士吧，他们多辛苦，多拼命，多可爱啊！

9月15日，完成了抗洪任务的解放军、武警官兵陆续撤离九江，九江城万人空巷送别子弟兵。20日清晨，南京军区驻闽某集团军从九江体育馆前往九江火车西站乘军列返回驻地。7时，部队开始出发，我迅速爬上一辆军车，此时，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市民。车队缓慢地移动着，不到3公里的路程，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九江西站时，窄窄的站台上挤满了相送群众。8时30分，列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人们涌向车窗，握手拥抱，哭声、喊声连成一片。我用相机从站台前端边拍边往后走，当来到站台中段时，突然发现南京军区副司令董万瑞中将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他黝黑的脸庞显得憔悴而消瘦。在送别与自己同甘共苦40多天的部队官兵时，将军再也控制不住难舍的情感，列车徐徐驶离车站，将军含泪挥手惜别。我迅速端起相机，将这一瞬间定格成永恒。

25年过去了，《将军泪》感动了无数人。

2017年2月9日，董万瑞将军不幸因病去世，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将军的感人形象却永远镌刻在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