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继昌

　　愚钝笨拙的我，小时读书无有长进，曾受过父母不少责骂，唯独钟爱小人书，那连环图上感人的故事，总在面前活灵活现，像大闹大空，哪吒闹海，岳母刺字，狼牙山五壮士，至今仍记忆犹新。

　　小学校门外有个地摊，小人书一排排依次摆着，一分钱一本，一群“萝卜头”下课放学便抢忙蹲在墙边，聚精会神相互交换着看书，连上课也把头埋在抽屉里，一次被老师发现，恼怒地将我的图书一把甩在门外瓢泼大雨中。

　　朦胧中，我开始对图画中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书上故事好看好玩，不知不觉，我便慢慢地爱上了书。

　　书是知识的源泉，人类进步的阶梯，是陪伴我从愚昧走向文明，从贫穷走向富有的良师益友，指路明灯。

　　自小家境贫寒买不起书，当时处于无米之炊，哪有钱买书，便向同龄小伙伴借着看，以填精神之饥荒。

　　家境贫寒买不起书，对书的向往又如饥似渴。那年，我辍学在家躬耕务农，有一天乘无人我溜入队屋，在坛坛罐罐中发现一堆书，顿时眼睛一亮，这其中有《啼笑因缘》《镜花缘》《包公案施公案》《牛虻》《卓亚与舒拉》及一些唱歌本，我如获至宝，孔乙己言窃书不算偷书即救书，夜深人静时，我溜进大队部，用布袋拣了一堆书慌慌张张驮回家。

　　为了避免水浸虫蛀老鼠啃及外人知晓，我用包装板钉了一个木箱，将书偷偷存于其中，放在床底下金屋藏娇。

　　于是，在完成繁重田间劳动之余，我便埋头看书，吃饭吃着看，茅厕蹲着看，田埂地头躺着看，油灯下如痴如醉，蛙声里有我无我。“不是爱书即欲死，任人笑作读书颠”，整天手不释卷，被人笑作书呆子。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多读书”，正因为痴书读书，颇通文墨，村里人称我土秀才，大队还推荐我去教夜校扫盲，去村小代课，慢慢地，做了几年耕读赤脚教师，靠爱书读书又教书，让我从泥田里爬上岸，转正后当上名副其实的人民教师。

　　提着一箱书，我从村小到乡小，从山下调上山上，在庐山一小期间，我有幸结识庐山图书馆馆长徐效钢，他是一级伤残军人，全国劳模，“五一”勋章获得者，他身残志不残，在整理善本线装书及目录学上成绩斐然贡献卓著，我们成为知交就是因为书，在商业局食堂吃饭，我们见面就说书谈书，后来有空我就钻进图书馆看书，在如林的书架上他让我随意翻阅，在书的海洋里，我像条空腹寻食的鱼儿，贪婪地游来钻去，寻找汲取我生命中最需要的精神食粮。

　　在庐山新华书店我购买了些喜欢的书，1977年，全国少儿工作出版会在庐山召开，并在会址前广场卖书，爱书者蜂拥而至，我也倾其钱囊，把《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红与黑》《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等等收揽入怀。

　　书多了起来，要有个存放的地方，学校地下室有个专修桌椅板凳的木工车间，我就捡些废弃的木板，钉了一个书架，形状如同鞋架，立在床头，摆上书，还真像模像样，有了它，小小陋室有了精气神，中外名著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刊有了归顺之所，整洁敞亮，书香气便浓了。

　　随着文艺复兴，伤痕文学的兴起，我定购的《小说月报》《散文选刊》《十月》《钟山》《星火》，也纷纷带着纸香在我自制的书架上安家落户。

　　书读多了，手就痒痒，于是牛刀初试，运笔涂鸦舞文弄墨，在街心公园橱窗，在《庐山文艺》上，开始有了我的诗文。

　　随着工作调动，从小学到中学，从山上到山下，简陋的书架也随着我的行囊一路风尘一路颠簸，最终在妙智莲花中学河边阴暗的宿舍里落下脚。

　　由于痴心难改，对小说散文戏剧的浓厚兴趣，万金油般涂在身上怎么也抹不去，后来参加市文联群艺馆活动多了，奖赠的书刊也多，加上由初中到高中的课本教参也堆积如山，书架开始不堪重负，于是找当地木匠打了个老式书柜。

　　书柜很简单，杉木的，上下两层象菜橱，上层用玻璃推拉，下层双开门，精装常看的并排在玻璃柜内，看过散杂的需收藏的挪入下层密室，似迷宫。

　　书柜摆在狭小的卧室，占据一角空间，像贵妇，又像乡下小娘们，天天伫立在我面前，伺候着等待与其相亲相爱翻阅抚摸，在床头，在帎边。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书房藏典籍，学海是无涯。

　　读书，教书，业余写作，成了生活常态，也丰富着我的艺术人生，自购买《莎士比亚戏剧集》，我迷上戏剧，开始学写戏，戏曲《放水》、儿童剧《神秘的小鸡鸭》很成功，搬上舞台参加省市大会演，获奖后荣膺市优秀少儿工作者之美誉。

　　退休回乡后，我将老屋拆旧翻新，建了两层小楼，楼下居住，楼上空余，我就选间作书房，当我用农用车从学校将书拉回叶落归根，心满志得时竟感到陋室空荡荡的有点寒酸。

　　我曾见过好友的书房，那占满一边墙的书籍书架，那高大亮丽的书桌书柜，那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名作名著，让我耳目一新，惊叹羡慕不已，他们才是集书藏书之大成。

　　于是，我也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将房间粉刷出新，去家具店买崭新的书柜，将旧书柜及书架排列两旁，以作陪衬。

　　本人生性邋遢，不修边幅，懒于生活打理，但对书房还是花了点心思，用目录学将书籍依次分类排兵布阵，让它们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归坐在自己帐前麾下。

　　书房面朝东南，日出金光灿灿，日落夕阳遍地，我的书房全天沐浴在阳光之下，精神抖擞迎接主人前來。有好友来如对月，有好书读胜看花，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自得其乐也。

　　书房面对匡庐，山中云雾飘绕，山下田园锦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公寄情于山水，时而历历在目，时而如梦如幻，如烟如霞。

　　书房墙上挂着书法家陈长水先生的翰墨，“上善若水”“明心见性”，“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桌上摆着一把西湖牌老式胡琴，烦闷时，面壁思远，就让二胡来说话，听“空山鸟语”看“喜庆丰收”，窗外“二泉映月，”室内“烛摇灯红，”看似优雅，实为自嘲，乐以忘忧。

　　古人读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人读书为国为民创业创未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如今我年过古稀，寂寞时仍以读书为消遣，赖着与书为友，因老眼昏花，字迹模糊，现也只好做做样子，以书为伴罢了。

　　书房兀坐万事休，日暖风和草色幽，夜阑人静，我独处书房，面对窗外一片黑暗，数着天上星星，怀想曾经的过往，吟诵起陈旧的歌谣，突然，我发现那星星们眨着眼纷纷朝我涌来，钻进书房里，闪亮在书架上，相会在文字中，与我调侃说笑，相依相伴，相守相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