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散文苑)陪株兰花吃年饭

2023-05-09 19:26: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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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株兰花吃年饭

■ 杨行山

日前正午,在阳台洗衣池前洗手,猛然间,闻到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从身后传来,再猛吸几下鼻子,没错,尽管是淡淡一丝清香,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前。回头,在身后阳台上几盆长势茂盛的兰草花丛中,来回瞅了几眼,那几盆兰花都是九节兰,学名蕙兰,最多的一盆能一季开出十几枝。这几盆蕙兰中,一盆是老友高积成从德安山里挖来后送我的,一盆是小友李俊从安徽大别山区挖来送我的;还有两盆是台湾墨兰,去年吴城观鸟节的根石艺展销会上老伴买的。

盆盆有来处,盆盆蕴情谊。让平日不太喜欢养花种草的我,在给老伴种的花草浇水时格外用心。投桃报李的它们,长得也就格外葱绿几分,然而这若有若无的兰香,却不是它们送来的。最后我发现散发淡淡清香的,竟然是从老伴娘家祖坟山带回来的那一株春兰;不但开了花,而且是两朵,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株春兰的来历有些特殊。那年冬至当天,老伴姐弟们相约回老家去祭拜我的岳父岳母。岳父去世23年了,岳母去地下陪他老人家也有8个年头了。随着二老去世的日子一久,再回老家,兄弟姐妹及晚辈们在祭扫过程中,除了铭刻心底的那份思念外,慢慢多了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凝聚时的怡悦。

时光真是世上最硬的物件,海誓山盟不是它的对手,悲欢离合也不是它的对手。

祭扫完返程上车前,我突然发现在路边的山坎下,有一处新破土的地方,一株兰草花的根茎几乎裸露在外,长长的叶片全都倒伏在地,在冬日凛冽的山风中,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干枯死去……让我心头猛然有了一丝牵挂。

自从岳父岳母长眠祖坟山后,每次陪老伴及其兄弟妹妹和晚辈们回来祭扫,行走在去墓地的林中小径中,无论是对踏在脚下松软的落叶,还是对沿途牵衣挂裤的荆棘灌木枝叶,心中都会不禁生出些亲近感,如同二位老人在世与他们谈笑时的幸福感,甚至还有往日递交东西时指掌相触时的温暖感。

见我执意要把这株兰草花带回城里,老伴说喜欢就带回家。听老伴这样一说,眼底便有些酸涩,想起岳父岳母在世时,每次回到山里,岳母都会在灶屋里忙活大半天,一桌饭菜上桌,总有岳母拿手的几道菜。烟熏蒸腊肉有精有肥,精肉处色泽红亮,如透明的红玛瑙,肥肉处色泽白亮,如宝气内敛的羊脂玉,每一片烟熏蒸腊肉厚薄均匀,一寸长半寸宽,是下酒的绝配菜。另一道是红烧干鱼块,不论是鲤鱼、草鱼还是鲢鱼,配上的红辣椒、泡椒,色泽亮丽红艳,再佐以十几粒不切碎的大蒜籽,粒粒光亮油滑,如一粒粒和田玉的山籽料……菜上桌后,岳母就从卧室里拿出来一瓶米酒,是她自己酿烧的,供岳父平时饮用。

年轻时当过教书先生的岳父,在土改后一直在乡里做文书工作,病退的工资不高,回家重新务农贴补家用。岳母便开始每年都要为岳父酿烧一大水缸米酒,最初一天三餐一瓶,也就是一斤定量。随着岳父年纪大了,改作两天一斤,最后三天一瓶一斤定量。早上就着红薯稀饭喝白酒,中午吃干饭喝白酒,晚上吃面条喝白酒,下酒的小菜都是自家地里出产的,总能花样翻新,但花生米从不缺席。

岳父喝酒,岳母为他配有专用的灌酒瓶子,还有专用的小酒杯。遇上我们回家,她老人家便会用另一只酒瓶灌酒,放在我面前。家里其他人吃饱先后离桌,岳母便进灶屋里一趟,变戏法般又端上一碗烟熏蒸腊肉或红烧腌鱼块。这是事先做好的,用盖碗盖好保温,专供我和岳父喝慢酒的压轴菜。

每当这时,我都会趁岳母进灶屋端菜的机会,拿起喝掉一半酒的酒瓶,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岳母放酒缸的卧室,咕咚咚将酒瓶一口气灌满。回到饭桌刚坐下,岳母正好把压轴菜也端上桌……开始遇上这种情况,喝酒不大爱说话的岳父,见岳母没有发现我在弄虚作假,便会望一眼我的酒瓶,又望一眼岳母说:“小杨啊,我怎么看你酒瓶里的酒越喝越多呀?”

岳父话音未落,岳母眼神扫过我那一瓶满满的酒,还有酒瓶底下湿了一小片的桌面,再看我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便对岳父说:“你年轻时不也一样!”岳母说完,拿起一只空酒杯,从我灌满酒的瓶子里倒出一杯酒说:“没事,我烧的酒,小杨你放心喝,来,我也跟你们喝两杯!”

这样的对话场面,有过几回后,岳父遇上我再偷灌酒时就不再说了。喝完他自己的定量酒,拿起岳母事先泡好茶的大茶缸,坐到大门前的椅子上,晒着太阳,抽着自己种的烟叶子。

等我把加灌的白酒喝完,岳母已经用另一只大茶缸泡好茶;我端上,走到大门口外,一屁股坐在大门外的石门槛上,先递上一根纸烟给岳父,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开始品茶。茶叶是野生的,岳母从屋场后面的高山上采下来,自己用铁锅精心焙制的。

野生茶叶就是不一般,茶缸盖一揭开,清香暖暖地扑鼻不说,喝到嘴里,更是口齿生香;吞下许久,舌底仍然生津不止。特别是有了七八分酒意,烟、酒、茶三味融合,加上屁股底下石门槛传递的凉意,在暖暖的阳光里,这种神仙般的舒适感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株从老伴娘家祖坟山上带回来的兰草花,刚到家时的确不起眼,无论是叶片还是根茎,特别是根茎大多干枯腐烂,让我对能否养活它没有信心。但一想到是从岳父岳母长眠的祖坟山带回来的,养在家中也是一份念想;便咨询了几位养兰花的高手,综合他们的意见,特地去农药店购买了多菌灵,将剪除干枯腐烂根茎后的根部,浸泡在多菌灵加水的液体中两个小时,又在太阳底下晒干,再种进紫砂盆中,培上从山上松树下挖来的腐质土,一次性浇足水后放置在阳台博古花架下,待它成活。最初一段时间,每天会到阳台看一看那株兰草花活过来没有;随着春天脚步一天天走近,发现那株兰草花成活了,又纠结她到底会不会开花……没想到,仿佛一夜之间,这株本不抱希望开花的春兰竟然开花了,而且一开就是两朵。

当天傍晚,老伴在儿子儿媳家完成一周带孙子孙女的任务,回到我俩的小家时,我对正在阳台水池前洗涮的她说:“你闻到香味没?”

老伴使劲用鼻子闻了闻,说:“好像闻到了一丝兰花香,啊?是兰花开了吗?”老伴欣喜地直奔那盆春兰而去,一眼就看到两朵兰花开了,爱好手机随拍的她边拍,边感叹:“真的开花了,还是开了两朵!太神奇了!”当晚,老伴便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出了那株兰草花,还一脸神秘表情地问我:“你说这兰花一开两朵,是不是一朵是爸,一朵是妈?”

一听老伴这话,我一边嘴上笑话她太敏感了,一边心中暗自祈祷,这两朵开了的兰花,就是结伴来我家的岳父岳母。立马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吃年饭时,就把这盆兰草花请到年饭桌上,再敬上两杯白酒,还有两副碗筷,一家人和这两朵开得有些神奇的兰花一起过年。

我还有两年就到花甲之年,亲生母亲在我10岁时病逝;因家庭出身地主成分问题的父亲,早年一直奔波在外,连过年都不敢回家与我团圆。父亲晚年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那时我的小家庭经济条件却不宽裕,父亲与我们住在一起没有几年,就病逝了。

结婚后,是岳父岳母给了我小时候曾经缺失的母爱与父爱,可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与这株春兰一起吃年饭的做法,在我看来不算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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