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讲述)下放支农二三事

2023-04-28 19:16: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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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支农二三事

■ 肖介汉

1968年秋,在全国范围内掀起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我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下放到了永修农村参加劳动。

那是10月上旬的一天上午,艳阳高照,我和同伴们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身上背着被子行李,被一群扛着红旗的人簇拥着登上敞篷汽车,敲锣打鼓来到了永修县虬津公社麻洲大队涂家生产队。村口挤满了人,大队干部、社员群众忙着给我们准备中午的饭菜,跟过年一样热闹。

当天晚上,我们就七手八脚自己做饭吃,像小孩过家家似的,颇有新鲜感。睡的地方安排在一个富农家的堂屋里。我们从禾场上抱来几捆稻草打地铺,就这样算是落了户。

第二天一大早,生产队的哨声就响了。我们和社员一样,按队长分工分头下地干活。我的任务是耙地沟,将翻好、耙平的地用四齿耙整成一畦一畦,留着待种油菜。这农活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手中的铁耙足有七八斤重,四根耙齿亮铮铮的。耙土时身子不停地从前往后挪动,左一耙右一耙将泥土往两边分,壅起5、6寸高的地垄,让中间形成地沟,垄高沟低才利于排水。我一连干了几天,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了老茧,以前从没连续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当时的涂家村,卫生状况很不好,稻草、牛粪、猪粪遍地皆是。村里连一口水井也没有,只有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水塘,塘里多是积蓄的雨水,呈绿色,里面有许多黑色小虫穿梭般游来游去。人畜饮水,洗衣、洗菜、刷马桶全在这个水塘里,牛也常在塘里蹭泥打滚。

好在社员们对我很关心,处处照顾我,起初大都安排我跟妇女一起干活,妇女不出工时才跟男劳力一起干。男劳力一天出满勤底分为10分,妇女最高只有8分,耕田、耙地等重些的体力活是不让妇女干的。队里实行“大寨式评工记分法”,以政治思想表现为评分标准。社员们说我响应党的号召下乡锻炼,觉悟高,给我评了10分底分,享受队里正劳力待遇,受到如此厚待我颇感羞愧!

就这样,我每天和社员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出工出力。“扎根农村干革命”是知青们喊得最响的口号,当年谁也没有奢望有朝一日跳出“农门”。

涂家生产队没什么副业,经济来源主要靠农业收入,农作物以水稻、棉花、油菜为主。水稻生长季节性强,早稻春插必须抢抓农时。

春耕大忙的时候,早上四点多钟,出工的哨声就响了,得赶去秧田扯秧。四周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人们或提着马灯或打着手电筒来到秧田。秧田里水不多,刚好没到小腿肚。我们挽起裤腿双脚踩在糊泥中,低着头,弯着腰,两手左右开弓拔着秧苗。扎秧的时候,左手握住拔好的秧苗,右手拿一根稻草,绕上两圈打个活结,一把秧苗就成型了,然后随手抛到田埂上。干了好一阵东方才露出曙光。春风拂来,秧田里泛起阵阵涟漪,时而有小鸟从身旁掠过,发出“啾啾”的鸣叫声,好像也来凑热闹。

大约7点钟光景,大家匆匆赶回去吃早饭,饭后去田畈继续劳作,整田的整田,插秧的插秧,留下老弱病残的继续拔秧。

我从小身子单薄,体力差,但做事认真,吃得苦,肯动脑。就拿插秧来说,早在读初中时,每到农忙季节学校都要放“农忙假”,组织学生下乡支农,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插秧。插秧的速度取决于拇指与食指的配合是否默契,分秧要匀,出秧要快;移步也有讲究,脚步要轻,不拖泥带水,否则会把平整好的水田踩得凼凼窟窟,禾栽得东倒西歪。

因为有过学生时代的历练,队长分配我插秧一点也不胆怯。我满怀信心下到田里,左手握着秧苗,拇指和食指均匀地分出一绺一绺,右手迅速接过秧苗插入田里。每插完一行,先左腿后挪,再右腿后挪,分秧插秧动作连贯。经老农指点,我改变了以前只求速度“乱插花”的栽法,每行固定只插8或10棵秧苗。插完一块田,站到田塍上一看,行对行,棵对棵,横竖有致,整齐划一,十分美观,那可是一种享受。由于插秧速度不落人后,我被分到了青年插秧突击队,全队六百多亩稻田的栽插任务大多由我们青年突击队完成。霪雨霏霏,我们披蓑戴笠,细丝般的春雨飘到脸上,有种清爽的凉意。在春风沉醉的田野里,头顶上燕子低飞,池塘里青蛙鸣唱,我们在赞扬声中你追我赶,干得更欢。

记得一个大雨滂沱的上午,春寒料峭,队长分配我去耕田。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使唤耕牛,尽管心里没底还是乐意服从,既然打算扎根农村一辈子,就不能挑肥拣瘦,什么农活都得学着做。

我借了蓑衣披在身上,扛上犁,牵着水牛来到田里,学着老农的样子支好犁,架上轭套,一切都很顺利,心中一阵窃喜。谁知当我牵着牛绳,挥起鞭子抽打牛背准备犁田时,牛却愣在田里一动不动。我怪它欺生,再次挥起鞭子,可牛的脾气很犟,无论怎么抽打横竖不睬你,越打它越不动弹,还瞪着两只大眼摇头摆尾的,嘴里呼哧呼哧着,像是在骂人,最后索性躺倒身子耍赖,田里蹭出了一个很大的泥凼,沾满糊泥的尾巴不停地甩动着,拍打着,弄得我身上脸上满是污泥。我气得浑身发颤,站在田里发呆。

看到我这副窘样,副队长涂怀奇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他不紧不缓拉了拉牛绳,嘴里轻声吆喝着,手上虽然也握着鞭子,却悬而不抽,牛竟然乖乖地立起身子犁起田来。涂老温和地对我说:“牛是通人性的,只是不会说话罢了,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抽打它。”听了这番话,我认真吸取教训,尽量注意与牛配合,渐渐地我耕田也得心应手了。

通过老队长的口传身授,我还掌握了一些吆喝牛的口令,如“嗬”是走、“吁”是停、“咿”是向左拐弯、“喔”是向右拐弯等。一块田打算分成几小块,耕多少遍,每次从哪儿下犁,到哪儿收犁,这些都有讲究。当年老农的话至今常在我耳边回响,种田并不像某些人所说是粗人干的活,其中学问可大呢!

农谚说:“棉花草,锄到老。”最轻松的活儿莫过于除棉花草,十几个人一字儿排开,一边锄一边聊着家长里短,这可是释放心情的好机会。除草的多是妇女,一边锄一边说笑,这边“嘻嘻”,那边“哈哈”,声浪时高时低,大家都很快活。人群中也不乏男人,只是男的不多,相比之下是“弱势群体”。女人们闲聊时,如果有男人搭腔,或跟着打情骂俏,女人会群起而攻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记得有一次,一个男人说句玩笑话惹恼了女人,女人们齐声嚷嚷:“你要是还敢接嘴,就把你的裤子给扒下来,信不信?”男人自知势单力孤,好汉不吃眼前亏,再也不敢吱声,一阵“哈哈哈”快意的笑声在泥土的芬芳中飞扬。这样说着笑着,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人也不觉得累。而今在农村,再也看不到那样的集体劳动场面,再也听不到田间那样嘻嘻哈哈的笑声了,那些妙趣横生的场景只能留在记忆里。

当然,也不是旱地里所有的活都很轻松,就拿耙地来说,有时就得担惊受怕。耙地时,侧着身子两脚叉开一前一后站在耙梁上,重心落在后脚跟,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握着鞭子,鞭子在空中挥舞,嘴里喊着“嗬——嘻!”被牛拉着前进,身子随着耙起起落落。可别以为这样很惬意,要知道耙的下面全是大块大块硬邦邦的土坷垃,牛一会儿将耙拉上土坷垃巅峰,一会儿又让它跌入低谷,忽儿上忽儿下,人站在耙上像扭秧歌一般,必须格外小心,来不得半点马虎,倘若不留神脚嵌入耙齿间那就惨了。看看老农耙地,那悠闲自得、驾轻就熟的样子真叫人佩服。

半个多世纪前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在我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给我的性格注入了一份淡定,一份沉稳,一份自信,成了我人生中一笔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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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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