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讲述)荆园深处有吾师

2022-05-21 19:38:58   长江周刊
浏览量 29658

image.png

荆园深处有吾师

■邱益莲

有人说,人生最美是相遇。不早不晚,在合适的时候遇见你,相逢的美好犹如一支短笛,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会自然响起。一任时光的冲洗,流年似水,往事却弥久历新,在如水的月光里常常将你忆起。

荆园春深

罗龙炎

索处匡山麓,春来渐转深。

香樟生嫩叶,新笋上高林。

鱼嗜池边草,鸡栖柳下阴。

枝头莺唧唧,野趣抚孤心。

荆园春深处,池塘垂柳边,立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者,乃吾师罗龙炎先生也。

荆园,吾师罗龙炎先生的山居住所。位于匡庐山麓,红瓦白墙的二层小楼,被翠竹、青松、香樟等环绕着,院子外有鱼塘、菜地,环境特别优雅。正如老师的小诗《荆园春深》所描绘的,暮春时节,香樟嫩绿微香四溢,新笋破土节节升高,鸡栖柳荫下,莺在枝头啼,鱼戏水草间。春深的荆园,幽雅宁静,格调绝伦,如在画里,画中的人自是高洁出尘,卓尔不凡。

初识罗老师,是我在匡庐脚下读大二的时候。大一时整个中文系共两个班,每班将近一百人,当时的师范学院除了阶梯公共教室能将我们装下,其他的教室根本无法容纳这样庞大的班级。我们二班的班主任潘老师是一位比班上许多同学都小的大学刚毕业的年轻老师。

大一结束的暑假,有消息称要分班。返校第一个晚上,班长通知到三楼教室集中开班会。一进教室,发现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正在讲台边与先到的同学聊天。我有点好奇不知此人是何许人,竟如此放松在我们的教室像主人一样,于是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是个在男人中块头算是有点不太起眼的爷们,长长的脸,额头却发亮,戴着厚厚的镜片,小小的眼睛很有神,嘴角洋溢着笑意,望着我们的时候,嘴巴总是微张着,那笑意使得两片嘴唇合不拢,于是牙齿就露出来了,似有满园春色关不住之感。人到齐后,班长就叫大家安静,并向同学们介绍此小个中年男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兼当代文学老师。说实话,我当时对他没太多的热情,物是新的好,人是老的亲,正对老潘有点不舍呢。

对当代文学我本来兴趣不大,觉得当代散文无法与先秦诸子散文和历史散文比,诗歌无法与唐诗宋词媲美,小说根本不能与《红楼梦》相提并论,当代文学本身就那么点水准,又能讲出个什么名堂?未上课之前我就有成见,其实也是潜意识里在抵制新班主任吧。

罗老师第一次开课,讲的是伤痕文学。文革他是过来人,自然感触比较深;我家是文革的受害者,自然对伤痕文学容易产生共鸣。这个小个子中年男人,讲课很有激情,性格一点也不像中年人的世故持重,讲《伤痕》《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灵与肉》讲得那么深沉、激情,特别是对《灵与肉》中许灵均这个人物的分析,许灵均一面是富豪父亲的劝说,一面是乡土乡亲的吸引,他最后的抉择,该如何理解这个角色以及塑造这个角色的意义,老师让我们讨论,还要一个个上台发言,最后老师点拨谈他的理解。他的话听起来很有哲理,觉得他有年轻人的激情,但考虑问题却又很深沉很有智慧。以前上课一直是老师满堂灌,我们在下面一边听一边做笔记,当时中文系流行的顺口溜是:“上课抄笔记,下课读笔记,考试考笔记。”罗老师的授课方式与一般人不同,在当时颇觉新鲜,我竟悄悄喜欢上他的课。

还记得讲小说《送你一束晚香玉》时,罗老师觉得我看事物见解独特,要我来说说“标题为何不叫《夜来香》,而要叫《晚香玉》”,当我说出以“晚香玉”为题的隐喻意义和艺术效果时,老师当即对我大加肯定。在罗老师的课堂诱惑下,我们当时竟然都发疯般,只要他准备讲哪个作家的作品,就会提前在图书馆将该作家的所有作品通读一遍。要讲张贤亮时,图书馆里凡是张贤亮的书,都被借得断货,于是我们就节衣缩食自己买书来看。那种激情,都是因老师而被激发起来的,这在以前的课堂中是没有过的情形。

当时新书很难买到,初涉人世的我们对文学的狂热,绝不亚于今天少男少女们的追星激情。罗老师把舒婷、北岛、顾城等诗人和他们的朦胧诗带进我们的视野时,全班都沸腾起来了。仅凭上课罗老师介绍的几首朦胧诗,像《回答》《黑眼睛》《致橡树》等,已经无法满足青春偾张的我们身心的需求了,全班弥漫着一种叫诗的气氛,我们日里夜里背诵着北岛、舒婷、顾城们的诗。当时舒婷、北岛等的诗集,一书难求,我们竟然向老师借书来抄,手抄本的诗集几乎人手一本。至今我的书柜里还躺着几本当年抄的北岛们的诗集。不仅如此,当时全班几乎没有人不写诗的,不管写得好坏,第一个读者就是罗老师,他总是满腔热情一个个批改,写上评语后还要当面点评。

在罗老师的影响下,那时我们都成了文艺青年,对纯文学的热情,高涨到盛况空前,同学在一起聊的都是朦胧诗和小说,谈情说爱写情书,不卖弄几句诗似乎就显得没文化。每天的空余,我们不再闲逛了,而是静静躲在一隅读书搞创作,然后是贴上八分钱的邮票向各大报纸投稿。当一向腼腆的邓同学收到《诗刊》的样刊时,平日默默无闻的他,一下子引起了轰动,中文系的人都想认识他。他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自信得竟敢到女生寝室来找人玩。我的文学梦也是这个时期种下的,虽然在毕业十多年后才有收获,但罗老师点燃的文学的火种,却在每个学生心里熊熊燃烧,以至蔓延燎原。

一个老师,能让全班学生发疯般爱上他的课,并在他的鼓动下爱上文学,再次兴起手抄本,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因为爱他的课,因为受他的鼓动,让我们的青春热血沸腾!

六月,骄阳似火。一晃大学生活竟然就结束了。最后的一个班会,有点沉重,挥手作别的日子就在眼前。午后,我们各怀心事走进教室,不知命运将会把我们抛向何方,工作是有的,但工作环境却有天壤之别。一个个有点向死的意味。

抬头,黑板上写着四个斗大的字,加粗镶边,“起死回生”——这就是班会的主题。往常班会的主题都是班长写在黑板上,这次却是罗老师亲自操笔写的。分别在即,老师站在讲台上,声调坚定,说了许多话,像个老父亲,大多是对我们的未来寄予希望和嘱托的话。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临别老师郑重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在浪尖上玩刀子!多年后想起此话,愈觉意味深长。

夏季暑气一天比一天高,心里的愁绪也天天高涨,当时的毕业分配政策,基本是哪来回哪去,好不容易读个大学,毕业了可能又是回到山沟沟待一辈子,苦闷绝望无可奈何,是当时大多数人的心态。罗老师知道我的父母均在“文革”中被害死,对我自是格外照顾。他看我体质弱,形体小,成绩突出,不忍心我回到父母下放的乡间去。当他了解到国家分配政策中有对“文革”中受迫害的知识分子的遗孤给予照顾的条款时,不断到学校努力为我争取回城的机会,隔三岔五到学校找领导游说。在他和另一个好心人的合力努力下,我终于顺利留在市里工作,在当时这是多难的事。

那年代好像得意的同学不多,失意的比比皆是。有个校友毕业后回到农村教书,穷则思变,于是他苦读报考某大学的研究生,笔试过线。可当他去复试时,导师只看他一眼就拒绝了他。那名同学回来后伤心欲绝。姑苏城外,寒山乌啼;浔阳江头,风霜依旧。罗老师知悉后,立即给导师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并将自己的衣服给同学穿上,还给了他来回的火车票钱,叫他立即赶往再去找导师。在罗老师的举荐和恳求下,那位同学终于得以读研,并且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今事业蒸蒸日上。

罗老师为人清高、洒脱,可为了学生,他却经常委屈自己四处低头求人。

荆园的春天姹紫嫣红,秋日硕果累累,山水相伴中主人犹见风情。退休后的罗老师,在祖传宅基地上盖起了这栋别墅式小屋,和师母在匡庐山脚,过着琴瑟相和,诗情山水的悠哉生活。庐山灵秀,钟毓荆园;长江高远,师恩更长。

荆园深处,有吾师焉。

周刊邮箱:jjrbcjzk@163.com

主编热线:13507060696

版权声明

本原创内容版权归掌中九www.jjcbw.com)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谢绝转载。



编辑:钟千惠

责编:张江艳

审核:姜月平

继续阅读
热门评论

扫一扫二维码下载掌中九江

咨询热线:0792-8505892

Copyright © jiujiangzhangkongchuanmei. All Rights Reserved

赣ICP备13005689号

赣公网安备 36040302000178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612019000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