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致母亲（外三首）

■ 李明珍

一到春天  季风吹醒桃树

独居乡下的母亲  穿过门前的桃林

那些干瘪的日子  便在枝头

有了亮色  渐渐饱满起来

桃花胜雪   一群蝴蝶扇动翅膀

母亲甩动双臂的样子

像极了桃花在拍打阳光

只有青草围坐在桃树四周   孩童一般

一场骤雨里  桃花流水

母亲一步一步走进她的暮年

我在半天云里生活

住在这28层电梯房里

躺在床上数星星

站在窗口抚摸月亮

扯来一朵白云当毛巾洗脸

深夜一个电话叫来外卖

这样的生活让我踌躇满志

自嗨叫爽

也让我时时忐忑不安

坐在电梯里直上直下

我有过山车似的感觉

我常常整天不出门

鼻子堵塞  半月也闻不到

青草泥土的芳香

冷雨敲窗时  总不敢高声言语

恐怕惊了天上的人

我就这样住在云端

四不着六  五谷也分不清楚了

想起小时候   父亲说我

总是半天云里过日子

梦醒时分   我就惊出一身冷汗

愧疚人到中年

却硬是活成了父亲痛心的模样

有些树叶注定只在春天落下

即使在冬天   这些树叶

也随处可见    它们是那么碧绿苍翠

你也肯定认识这些树叶

它们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它们就生长在我们的身边

寒来千树薄     许多树木的叶子

在寒冬里落得一片不剩

只有这些树木的叶子

愈发绿得引人注目

让人感觉春天并没有走远

这些树木的叶子

仅靠一件闪亮的外衣

抵抗着风雨霜雪

然而一到春回大地

它们就毫不犹豫地离开枝头

给闪亮登场的生命让出崭新的跑道

这些树木的叶子

用它们灵魂的高洁和魅力打动我们

并让我们在春暖花开的日子

总是蓦然想起自己离世多年的亲人

在医院阳台上眺望

母亲入院已近半月

我每晚在医院照顾陪伴

安顿好母亲后    我就会

独自站在六楼的阳台上远眺

对面的栋栋高楼上灯火辉煌

这让我在这夜晚感到一丝温暖

也感到光明和希望无处不在

晚风吹拂过来  我整日紧绷着的心

这才 松弛平静下来

可等到深夜   对面高楼上的人

要入睡了  灯也一盏一盏地灭了

只有一两盏灯还亮着

我回头望着病房中的母亲

心又一下沉重起来

我甚至感到有些害怕    祈祷

那些灯光千万不要全部熄掉

至少要留下一两盏

陪我在这夜晚    坐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