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惊魂记

■ 李黎茗

1993年夏，一卡皮箱，只身一人，我从供应链的马尾区流浪到灯火通明的深圳龙华。初到龙华的第一天，这眼前的城市与街景明显与福州马尾不同，繁忙与喧嚣，在朝暮中颠倒。

白昼的街头，冷清寂寥，树影幽幽。闹市中心仅有的一家港式早茶餐厅，灯火通明营业中，低薪劳工是不会去光顾的。晚上站在街头，霓虹灯闪烁着一股浓烈的胭脂粉味。只有随叫随到的摩的不分昼夜地独享着这座城的风情。

休息几日后，我经堂弟介绍到他就职的龙泉夜总会上班。那时堂弟在夜总会任主任一职，我被安排在桑拿部当起了侍应生。龙泉夜总会是当地最有名的娱乐场所，装潢华丽，服务一流，属于高档次的夜总会。里面的小姐都是由公关经理精心筛选，她们需要购二十元门票才能入场，侍应生也需要经过专业课程培训后上岗。来到里面消费的客人大多是生意人，港澳台客商及日本的客人居多，消费能力高。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轻音乐在七彩旋转灯中弥漫开来，穿着中国红旗袍的迎宾小姐，笔直地在大门口站成两排。吧台里的水吧崽抹着油亮的头发，熟练擦着湿漉的酒杯，倒挂在杯架上方。橱窗里摆满了各式的酒类，如挑逗的葡萄酒，如烈火的威士忌，如解渴的海尼根，应有尽有，都静静地在夜幕中等待着西装与红唇。

对于晚上九点过后的桑拿部与夜总会我更熟悉，也更看得清楚酒醉后人的本性，我还看过水果手机零件的台籍高级主管，白天应该是霸气地谈着生意，晚上为填补心里的空虚，点着红牌技师在昏暗的灯下打情骂俏。我还看到过酒醉失态的客人挑衅生事。

印象最深的那次，真把我吓坏了。那是个从夜总会饱欲贪杯完还不愿回家，来桑拿部找着乐子的男人。男子约莫四十出头，披着海水蓝的浴袍，趿着拖鞋，摇摇晃晃地从一楼浴池来到二楼休息厅，他的腰巾早在酒精作祟下拖到地上。醉醺醺的男子就位后，休息室的侍应生立马上前帮忙盖上暖烘烘的大毛巾，另一位会随即端上果盘和热红茶及一条热小方巾。这是客人来到桑拿部享受的第一重温暖。当晚，我是端果盘的那位。

一会儿，不明原因，那酒鬼不好好休息，也不上房享受按摩，却拿起茶几上的热方巾盖在他旁边坐闭目养神的客人脸上。哇！这下不得了，两人大打出手。可能是酒鬼知道自己理亏起身想走，闭目养神的那位客人哪肯放手，在休息室里追着酒鬼打。当下我也吓傻了，绕在他们后面追跑。

“阿红，你赶快过来，你绕着他们俩跑做啥？”当班部长大声地向我吼着。

“阿红，怂崽。”另一名部长又气又笑地向我丢下这句。

聪明的水吧崽拿起水果刀迅速地躲在吧台下一动不动，刚开始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吓得发抖乱窜，原来他是怕客人抢刀去乱砍。

当主任拿起对讲机一呼，夜总会看场子的保安快速地赶来。不分青红皂白在场子闹事的，不管你是不是熟客就是一通教训。吃了顿饱拳后，酒鬼瞬间清醒，频频道歉。看到那荒唐的事件，我居然同情起酒鬼来。

休息厅的轻音乐循环播放着林依莲的歌。“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从来我就不曾后悔……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城市惊魂记总是在喧嚣霓虹的夜色中发生，城市的过客醉后总是各种情态，这也是我至今无法忘却的一段陈年往事。